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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去玩(第1页)

见庭见秋知道她的意图,谢颖只好坐正,面上酒醉的微红也祛了半分,语气缓慢而庄重:这孩子在云松杯的时候,对我说了些很不像他的话。后来我想,我之所以觉得这不像他,是不是因为我从来只了解我愿意了解的那部分他,而忽视了全部的他呢庭见秋想起谢砚之用悲哀的语气,问她愿不愿意和一个离了围棋的光环一无所有的谢砚之做朋友。她现在才明白,那时的谢砚之在恳求,求她发现他多年来一直被掩埋于地下的一部分,拍净他身上的尘土,告诉他即便他不是谢颖塑造出来的艺术品,媒体眼中完美的棋手,她依旧愿意和他做朋友。但她没有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应。她任一颗敏感脆弱而又高悬的心,重重坠在了地上。后来他没跟我打招呼就离开了岳州。手机也不接,微信也不回。但这孩子长这么大,社会关系非常简单,除了下棋什么都不会,就算是端盘子,他还要娇气地嫌人家围裙不好看。他能去哪呢也只有首尔围棋道场,他以前学过五年棋的地方。他想躲起来,总有办法。我只有找他感兴趣的东西,引他上钩。庭见秋问:所以,您带我们来首尔道场下棋,是下给他看的可谢砚之说他不想再下棋了,您怎么能保证他会被吸引呢谢颖笑:只是试试。主要还是带你们来练棋。更何况……我相信你的棋。我的棋对。一种很有生命力的下法,顽强,勇敢,生生不息。每一颗棋子经过你的手,都沾染了你的灵魂,如野草籽一般,在棋面上落地,生根,成长,自然繁衍出变化。你这样的棋手,是无法在棋盘上被打倒的。庭见秋被谢颖真诚注视的目光,激起一阵剧烈的心跳。你的棋是有感染力的,谢砚之不可能不被你的棋感动。她说准了。庭见秋轻抚口袋里那张叠得规矩方正的棋谱。*翌日,日上三竿,谢砚之窝在韩智闵特批单人宿舍里睡懒觉。单人宿舍小得可怜,摆下一张床之后,连张棋桌都摆不了。韩智闵告诉他,这是给棋院里的工作人员住的,他要是能过房间里连张棋桌都没有的日子,收留他一阵子也不是不可以。谢砚之笑说求之不得。他问道场里的小棋手借了一个平板支架,昼夜颠倒,四天看完了五季《绝命毒师》,又点开《权力的游戏》。饿了就照着外卖广告上的电话,拨过去订单。直到某日出门,听到有韩国棋手用蹩脚中文发音说着:庭见秋棋士。谢砚之不信庭见秋会又一次,刻意来找他。上一次,在岳州,他令庭见秋失望过。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给他第二次机会。他穿着道场的工作人员服,用口罩遮住脸,又压低显眼的身高,手握伪装用的道具,不住地从棋室窗前经过,往庭见秋的棋桌上轻瞟。庭见秋连下了两天棋。两天里,他来来回回,把棋室门前的走廊打扫得干干净净。为了看棋,他连之前昼伏夜出的作息都改了。擂台赛终于比完,他报复性补觉,反正没人管他,他睡得昏沉。直到有人敲门。他知道,韩智闵不在首尔,这里没人认识自己。翻个身,不理。门外的人也不知道哪里要来的钥匙,竟然径自开锁,灼眼的亮光从门外照入的瞬间,是带着惊异和薄嗔的一声:我的天呐小燕子这都几点了你还在睡——谢砚之瞬间如冷水泼面一般醒了个透彻,第一反应是拿被子罩住头发压得不像话的脑袋,又忍不住探出一只眼:女生两手叉腰,穿着有首尔道场印花的白T恤,长卷发披散着,屋外晴光勾勒出她毛茸茸、亮莹莹的一圈轮廓。上次见她在生气。这次见她还在炸毛。谢砚之无奈地缩在被子里: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进来了庭见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:我如果不直接开门,你会让我进吗也有点道理。你怎么找到我的庭见秋认真答:我一间一间敲过去的。男生宿舍。她让手机上的翻译软件,用朝语读你们知道华国棋手谢砚之在哪个房间吗,每敲开一个房间就放一遍。有男棋手不堪其扰,向韩智闵诉苦,韩智闵听了哈哈大笑,不仅让男棋手告诉庭见秋房间号,还嘱咐管理人员把备用钥匙交给她了。谢砚之认命:好吧。你见到我了。你出去,我要睡觉。庭见秋蹦到他床边,聒噪地: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!我说了我不下棋了。谢砚之卷起被子堵住耳朵,在被窝里蜷得更扭曲。庭见秋直接低下身子,用手掌去搡被子缠成的人形长茧。隔着薄被,她手掌柔软温热的触感格外鲜明。谢砚之身子一颤,从被子里飞快钻出一只手,用力捉住她不老实的手腕,脸上烧得厉害,气息也有些不匀,嗓音里带了不认真的怒意:你干什么庭见秋不依不饶:不找你下棋。叫你出去玩。你不是想要一个不下棋的朋友吗你好小燕子,我是来找你出去玩的朋友。谢砚之心念微动:去哪玩去海边。去芝莲的海边。*抵达芝莲时,正是这座海边小城难得的好天气。海雾消散,天海明净得像两块异色的玻璃相接,偶尔有胖乎乎的云朵低低缀着,在明亮的地面上映出一抹阴影,也很快被剧烈的海风吹至天际。芝莲建在海边高地之上,红顶小房层层叠叠。道路上下起伏蜿蜒,尽头与海面相接,走在人行道上,总有一种用力向前跑就能坠入海中的错觉。空气里满是海藻的清新气味。在前往芝莲的特快列车上,谢砚之教了庭见秋几句常用的朝语,庭见秋乖乖默念一路。下车之后,谢砚之先去附近的商场里买了一台一次性胶卷相机。这是一种只能拍21张照片的相机,胶卷冲洗出来之后便作废。谢砚之非常慎重,决不允许庭见秋穿着印花劣质的白T恤配大裤衩,出现在他宝贵的胶片里。庭见秋不好意思地向他展示了行李箱。一箱子的黑白灰,宽大T恤和大裤衩,主打便宜结实,五十元三件,洗不褪色穿不烂,是可以用来当传家宝的优良品质。谢砚之见不得丑衣服,差点昏厥在芝莲市的大街上,在庭见秋的抗议声中,揪着她进了路边的女装店。有谢砚之在,导购直接下岗。谢砚之挂着温柔和煦的笑容,不容置疑地让店里的工作人员去忙自己的,轻车熟路地在几排衣架之间穿梭。庭见秋认清自己陪玩的身份,任他捯饬,最后抱了一怀的大包小包,身上也换成一条水蓝色的修身吊带裙,衬得她莹白得像一段月光。临出门,谢砚之还从架上取了一个荷叶边的休闲编织帽,顺手扣在她被试衣服时的静电燎得乱糟糟的脑壳上:一起付。谢砚之用朝语和收银员交流,掏卡付款一气呵成。庭见秋气呼呼地调试脑袋上扣歪了的帽子:你要是这么有钱,就给小歌和阳成捐点。谢砚之笑眯眯:那不行。他们得凭自己的本事,证明他们值得跳槽到更好的队伍里。语罢一顿,又以做好事必写日记的雷锋精神,补了一句:不过阳成家庭情况特殊,他妈妈的治疗费用,我妈一直垫着。不是白给,要还的。晚餐是肉肉盛宴,在谢砚之精挑细选的韩餐店。烤五花、生牛肉、泡菜猪肉、炭烤八爪鱼。庭见秋吃得没了声,每当吃到喜欢吃的菜,一双明亮的眼睛就惊喜地大睁,向谢砚之疯狂比划好吃好吃。谢砚之端出相机,庭见秋捧起盛着生牛肉与炒饭拼盘的铁质餐盘,比在脸边,示意这是一个比脸还大的盘子——谢砚之:秋秋,笑一下。按下快门的一瞬,庭见秋冲他绽开一个亮晶晶的灿烂笑容,两眼弯弯,露出两枚小虎牙,颊边还挂着一抹酱汁。饭后,沿着海岸线散步。日暮时分,天光黯淡,霞光铺至海的尽头,海面上浮动着暗沉的暮色。晚风柔和。海滩已过了人群最熙攘的时候,只剩下一些三三两两散步的身影。庭见秋第一次来海边,很新奇,也不怕湿了鞋袜,追着忽起忽落的海浪走。脚底砂石细软,庭见秋不小心绊了一步,差点被海浪追上,谢砚之眼疾手快,伸出手臂,扶在她腰上很轻地往外带了一把。鞋没湿。庭见秋低头理微微翘起的帽檐:谢谢啊。手腕上的智能表突然震动起来。她肉眼可见地僵了半秒,随后便镇定抬手,把表给掐了,又垂下手,沿着海浪接着散步,当什么都没发生。谢砚之:这是什么心率警报庭见秋语气如常:对。刚刚跑了两步。谢砚之了然地点头:这样啊。又补了一句:那看来我这表送得不错。跑两步心率就异常了,你确实虚,需要个表时刻监测着。庭见秋:……散至海滩尽头,是一处礁石堆成的灯塔半岛,正迎着夕阳,很适合拍照。谢砚之跑来跑去、蹲下站起地给庭见秋找角度,趁她笑得自然的时候偷偷按快门。正好有一位路人大爷经过,谢砚之小跑过去,用朝语请路人给自己和庭见秋拍合影,路人热情爽快地答应了,谢砚之又跑到庭见秋身侧,倚着灯塔边上的铁质护栏,一手撑在庭见秋身后,为了适应她的身高,微微屈身。庭见秋的后脑勺正好挨着他的肩膀。她能听到他方才紧跑两步之后,略有急促的呼吸声。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短袖开衫,单薄的衣料在暮风中如蝶翼一般轻颤着。在海边玩了半天,他身上也沾染了海风淡而令人心安的气息。路人拍好,朝谢砚之招了招手,谢砚之取回相机,和路人聊了几句,路人大笑。庭见秋听不懂:你说了什么好笑的话谢砚之专欺负语言不通的外国游客:不告诉你。路人都走出去两步,此时又背着手回来,用流利的华语,对庭见秋说:我说,你们俩拍出来的照片会很漂亮。他说,是因为你漂亮。谢砚之背对着庭见秋捣鼓相机,装聋。霞光蔓延到庭见秋脸上,如火燎原。她似突然听不懂漂亮二字,有些诧异地看着热情的路人。哈哈,想不到棒子也会说华语吧!不用谢啊年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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