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云飞刚回忠勇伯府,便有下人迎上来:“大少爷,夫人……” 江云飞直接打断,沉声道:“我现在就去见母亲,还有事吗?” 天快黑了,府门口刚点上灯笼,江云飞的眉眼隐在昏沉的暮色中,冷得让人头皮发麻,下人不敢再说什么,默默退下。 沁澜院里,忠勇伯也在,不知殷氏与他说了什么,忠勇伯的脸色颇为肃穆。 江云飞进屋行礼:“父亲、母亲。” 殷氏已经从柳如雪口中得知江云飞帮花容的事,脸色不大好看,并未应声。 忠勇伯冲江云飞招招手:“过来坐,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?” “已经无碍了。” 江云飞在忠勇伯身旁坐下,腰背挺得笔直,两人虽是父子,在家中的相处也和军中一样,并不亲近。 “夷州有群山围绕,有天险作为天然屏障,因物产不丰,兵力和政事都很薄弱,你去了以后,不能懒散懈怠,要坚持练兵,知道吗?” 刀剑要常用才能锐利如新,一旦不用,很快就会生锈变成破铜烂铁。 忠勇伯早已挣下赫赫战功,如今也还在每日坚持操练和看兵书。 江云飞颔首:“儿子谨遵父亲教诲。” 忠勇伯点点头,没再说话。 殷氏等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,皱眉质问:“你今日为何非要逼如雪去郡主府赔罪?不过是桩小事,你如此计较,让姑娘家的颜面往哪儿放?别人又会如何看你?” “再小的事也有对错之分,况且这件事巡夜司已有裁决,母亲若是觉得昭陵律法没有顾及柳小姐的颜面,可以让父亲上奏陛下,修改律法。” 江云飞用的公事公办的语气,一点儿没给殷氏留面子,殷氏气得脱口而出:“你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,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谁?” “那母亲呢?”江云飞反问,“母亲如此袒护柳小姐,莫不是要把她强行塞给三弟?母亲从来不顾三弟的意愿,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,当真是为了三弟好吗?” “云飞,”忠勇伯沉声呵斥,“不得如此与你母亲说话!” 江云飞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顶撞殷氏了,殷氏却还是气得发抖。 她失望的瞪着江云飞:“靖安侯府是昭陵的百年世家,如雪为她祖母守孝三年,是出了名的孝顺,她母亲身子不好,这三年侯府的事务大多是她操持的,她是瀚京数一数二的好姑娘,她若嫁给阿骓难道还会害了他?” “这是母亲喜欢的女子,不是阿骓喜欢的。” “你看看他之前喜欢的都是些什么货色,配做当家主母吗?” 殷氏拔高声音,不管是萧茗悠还是花容,在她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,唯有世家大族出身的姑娘,才配做她的儿媳妇。 “兵书上说,唯有统率赏罚分明,愿意采纳手底人的想法,才能得到精兵强将,养孩子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,母亲从来都不相信阿骓的选择,也不给他自己做决定的机会,最后的结果不是把他养废了,就是与他母子离心。” 啪! 江云飞刚说完,就被殷氏打了一巴掌。 殷氏气极,用了全力,打完掌心都是麻的。 她有些后悔,但更多的是恼恨,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。 “江云飞,你怎么敢咒自己的娘和亲弟弟?” 殷氏的声音都在抖,眼眶红得厉害。 江云飞仰头看着殷氏,淡淡的说:“儿子自然不敢咒母亲和阿骓,只是不想阿骓步儿子的前车之鉴罢了。” 言下之意,他与殷氏早就母子离心了。 殷氏心头一紧,忠勇伯也觉得江云飞这话说的太过,正要阻止,又听到江云飞说:“母亲可能不知道,十五年前,儿子已经死过一回了。” 殷氏和忠勇伯同时一震,诧异的看向江云飞。 “十五年前,阿骓在宫中落水大病一场,病愈后身体变得很孱弱,时日一长,祖母和母亲被耗得心神俱疲,对我也生了怨怼,我曾亲口听到祖母同母亲说,落水的人应该是我。” 听到这话,殷氏心头一颤,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下。 她终于明白,两个儿子并不是去了军营才与她生分起来的,而是阿骓落水后,她忽略了他们太多,才失去了他们的依赖。 殷氏早就不记得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,底气不足的辩解:“你也知道我那时忧心阿骓昏了头,就算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,也不是有心的,你难道要因为一句话记恨我一辈子?” 江云飞摇头:“我不恨母亲,长大后的我当然能理解母亲,可年幼的我却无法承受亲生母亲对自己的厌恶,所以那时,我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赎罪。” 年幼的江云飞不懂为什么弟弟落水后,家里所有人都要怪罪他。 不懂祖母和母亲为什么态度大变,听到他生病不是关心他,还要责备他太矫情。 更不懂母亲为什么希望落水的人是他。 虽然江云飞现在还好好的坐在这里,听到这话,殷氏和忠勇伯也还是心痛不已。 江云飞继续说:“我跳进了府里的水池里,想要把自己溺死在里面,我以为,那样祖母和母亲就能高兴起来了。” “别说了!”殷氏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,心痛到呼吸困难,“你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,我怎么会盼着你死,你这样做根本就是在剜娘的心啊!” 殷氏说着痛哭出声。 忠勇伯面上也浮起痛色,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个听话懂事的大儿子,竟然有过那样难过绝望的时候。 江云飞起身安抚的拍了拍殷氏的背:“这件事在我心里早就过去了,我今日提起并不是要让爹和母亲伤心愧疚,只是想让您们知道,儿子这条命是灵清郡主救回来的,儿子早就对她情根深种,如今她与三弟的情缘已断,儿子要娶她。” 殷氏还没缓过来,又听到江云飞要和花容在一起,眼前阵阵发黑。 她一直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。 殷氏抓紧江云飞的手,决绝的说:“我不同意!” 江云飞对殷氏的反应并不意外,平静的说:“我心已决,这事由不得娘做主。” 话音刚落,下人来报:“伯爷、夫人,宫里来人了!”有的人死了,但没有完全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