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,微臣听闻陛下要取消七皇子殿下和宁安郡主的婚事,臣等实在觉得不妥啊!”我眉头微蹙,暗自听着。这该来的还是来了。几乎快到整个早朝的末尾了,这群官员终于按捺不住了。那官员跳出来,为首的官员向皇帝求情。可他忘记了,此事还未下旨公布,皇帝甚至还有犹豫。他擅自去反驳一件皇帝没有在公开情况下表态的事情。不是一件好事,甚至可以说十分冒犯皇帝。皇帝眉头拧紧,怒色已然越于面上。他紧紧盯着台下那自顾自说着的官员,一直没有说话,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。“此事早已昭告天下,而七皇子殿下也是当重应下了这门婚事。若是现在骤然取消,恐怕……”“李大人,”慕容斐笑着开口,走到他身旁,眸色冷厉,“此事陛下自有定夺,为何大人要这般着急,生怕我与郡主的婚约取消呢?”他眉头一颤,有些不悦地看向慕容斐:“先前可是殿下答应的,怎么能……”“还是说,李大人依旧在念着旧情?”李大人身形一颤,向后一退,万分惊恐地看着他。慕容斐扭头,面朝皇帝:“可能李大人尚且不知道如今的局势,也并不清楚明白,如若这婚约继续下去,才是对郡主与我两方的不负责。”皇帝嗤笑一声,吓得李大人赶忙站好,战战兢兢地,不敢抬头看向上位者。“李子俊,”他一字一顿念出他大名,一个字比一个字还要冷了三分,“你处处帮着乱臣贼子说话,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!”他猛地拍了拍扶手,发出的巨大声响惊得李大人连忙跪地求饶。“是,是臣说错话了!”直到这个时候,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中了慕容斐的圈套,再悔恨,已然来不及了。皇帝此人疑心甚重,李子俊太鲁莽了,本就触怒了皇帝,还要坚持为郡主一派说话。慕容斐就是利用了帝王的这份顾虑,一点点将他拉入死局。我捻了捻手指,思绪逐渐飘远。整个大殿中,百官都屏住呼吸,生怕龙颜大怒后,会牵连无辜。毕竟天下苍生,都是天子手中的一条可以肆意取走的人命。而只有李子俊,依旧跪在地上使劲磕头认错。他的脑袋一下下砸在大殿的汉白玉地板上,发出声声清脆响亮的声音。我没敢抬头看他,只怕是他额心已满是鲜血,不忍直视。可他已经触怒了陛下,不论如何挣扎,也只是帝王一句话的事情。“你们倒是爱嚼舌根,哼!”皇帝挥了挥手,抬头朝外命令道,“来人,将此人拖下去斩首,以儆效尤!”“不!不要啊!不要陛下,微臣忠心耿耿,从未生过二心啊!”他凄惨的叫声,逐渐穿过整个大殿,很快消失在大门口。而他撕心裂肺的求饶声仿佛依旧在我耳边萦绕。我一时有些于心不忍。但此时皇帝已然大怒,这种情况下,不论说什么都是徒劳,甚至还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。李子俊反应太慢了,等意识到的时候早就掉进了慕容斐的圈套里,不论如何也难能翻身。这下人人心中都不由生出几分敬畏,回想着方才自己的发言,各个面色不同,一眼看去,十分精彩。于是大殿之中,无人再敢走出。“你们之中,若谁再敢替朕做决定,一律视作谋反!”皇帝安下一个无比大的罪名,让所有人都不敢说话。“再提及让郡主和七皇子联姻的,都如此斩首!”……早朝之后,慕容斐独自一人站在宫殿前,神情有些许冷峻。待人潮散去,我才走进,与他一并走下阶梯。“你方才是有意如此的吧?”慕容斐点头,面色冷淡。我抿唇,虽不太认可这个做法,却也知道,在朝堂之上,谁都是笼中鸟。今日他若不死,就是慕容斐永远被困笼中,早有一日会被困死。他们真正的仇人不是彼此,是这个朝堂,是帝王的猜疑和一句又一句轻飘飘的话。皇权似一座大山,轻易地覆盖在每一个人身上,让身处其中的人,诞生在大齐的人,都不得不背负着这座大山,脊柱压塌地走,低头咬牙地走。我心中逐渐生出一些异样的割裂感。这是从未有过的。时至今日,重生归来,走到如今这个高度,我才看见的。太极宫前设九级台阶,意味九五之尊。位于此处,视野广阔,可以窥见整个空旷广场。可唯独,无法看见百姓。我忽然想起江红玉说的一些话。她曾说天下平等自由,说官僚腐败落后。虽然她自己言行不一,从未真正待人平等,只将自由当做自己没有廉耻、卑鄙阴险的遮羞布。她未曾真正理解平等自由,甚至也融入了这个她所唾弃的世界。无比讽刺。而她口中说的这些,我今日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。“只有这样,今后才没人再敢提及我与郡主的婚事,只有这样,我才能够真正取消这个婚约。”慕容斐又继续说着。我数着台阶走下,有些心不在焉。冷风呼呼吹过,似乎有人在轻声叫我的名字。我回过头,发丝掠过耳畔,挠得我面颊有些发痒,愣愣地看着身旁人。“你会怪我吗?”我不语,似乎呼呼冷风,替代了我的全部回答。我怎么怪,我怪不了。我怪当今天子,怪皇权,怪这个朝代中的诸多集权。可这又能怎么样呢?“洛倾书,我会让大齐变好的。”他的声音偏偏透过灌耳的风声,钻进了我倍感无力的脑中。我愕然抬眸,似乎有些不确定。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吗?“我知道,”他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,“你所听所感所想,我都与你一同经历了,但你相信我,我会尽力去让大齐变好,即便只有一处净土也好,不会再有凌驾在众生身上的酷刑和威压。”“你相信我,再等等我。”我两眼不眨地看着他,直到寒风将我的眼睛吹干,眨出泪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