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天气转凉,都城也迎来了一个短暂的雨季。我刚到彩裳阁,屋外便飘起雨来,夜里的天看不真切,只有站在雨幕下时才能察觉。上了阁楼,便看见慕容斐带着面具坐于其间。见我进来,他放下茶杯。我快步上前,与他相对而坐,自顾地给自己斟茶。看着不断升腾起来的白雾,我开口问道:“如何?”“还是查不出。”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,低眉敛目,一时之间神情莫辨。他一整个白日都耗在了此事上。突然遇袭,将我们二人都打得有些措手不及。我思索良久,可心里又实在纠结:“会不会是宋时渊?”就在我们刚让宋时渊交出边军之后,我们二人便紧接着遇刺,实在是怪异极了。很巧合,但是又太巧了。“不太可能,”慕容斐也摇头否认,“太巧了。”他继续补充道:“我问了殿前公公,宋时渊在皇帝御书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,那时我们早已到天宁寺了。”我点头:“也是,他卸任边军将领一职,据说陛下为此训斥了他半个时辰,后来还是给了他一支津冀骑兵。”说到这里,慕容斐很是惊讶:“陛下竟会同意他的卸任,这倒是我未曾想到的。”据说当时皇帝很恼怒,训斥他没有勇识。不过宋时渊自从就任边军将领之后,就时常与手下几个将领不合,陆绩大都督同他说过,只是当时皇帝并不在意。谁知宋时渊竟然主动来和他谈卸任,皇帝便以为他们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,便没再强求。而陆绩大都督之所以会知道,这其中也有我的手笔。早在预料到宋时渊任务失败的时候,我便让他主管的边军下的三军将领——我的三位堂兄,不时带着部下去寻大都督。假借边军将领外出之由,请大都督来暂控操练。同时再让堂兄的几个部下,在大都督面前吐槽揭露些宋时渊就任以来做的荒唐事。久而久之,这话头,便从下层传达上去,最终落入了天子耳中。当时三位兄长对此甚是不解。“就算其他大将军暂时不在,我也会去找大都督帮忙,只是我不明白,”二哥洛时明托着下巴问我,“在他面前嚼舌根有什么用?就算真的传到陛下耳中又如何?”“是啊,”洛时翰也十分认可,“即便他做的再荒唐,陛下也绝不会就此撤职,毕竟除了他以外,陛下应当不再有其他可信的牵制洛家的棋子了。”我当时力排众议:“你们且看吧,我需要的只是边军的情况能够传到陛下耳中,至于其他的……你们且等着。”三位堂兄经边疆大战之后对我信任有加,虽不理解我的要求,但都照我说的做了。的确,若是仅仅只让宋时渊请辞,恐怕皇帝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卸任。但只要我营造出来的军营环境足够剑张跋扈,他能同意宋时渊卸任的几率起码有七成。我托腮深思许久,夜晚的都城依旧灯火辉煌,从阁楼小窗眺望出去,很是灿烂。街道的尽头便是巍峨的皇宫,我看着远处那座宫殿,一时出神。我张了张嘴,随口道:“那会是陛下吗?”“不可能,”慕容斐顺着我的视线朝外望去,“他没必要做这种事,最起码现在不会。”他又笑着摇摇头:“况且他如若想,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直接让我们入狱,更无需养死士来袭击我们。”的确,皇帝只要想,大有千百种方式给我们安罪名。而他之所以没动我们,一个是忌惮,再一个就是他手下暂时没有可以替代我们的人。比起冒着洛家可能会造反的风险去杀掉我和慕容斐,倒不如暂时维持和平,如他现在所做的一般,不断削弱洛家,再视情况压住洛家。皇帝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。“小姐。”春雨在楼下轻声呼唤我。我应声道:“怎么了,你上来吧。”她快步走上,面露忧虑:“老爷传令,叫您赶快归家。”“叫我做什么?”我有些困惑。慕容斐笑了笑,好看的眉眼弯弯,他轻轻点了点茶杯:“兴许宋时渊卸任的事情也传到了他耳中,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,他应该清楚,去和侯爷说说吧。”我点点头,与他一同来到彩裳阁楼下。“那你……”我透过那张银色的面罩,看着他那映着万千灯火的眼眸,“注意一点。”他薄唇一勾,鬓角发丝一晃,竟忽凑到我耳畔:“你安全,我便安全。”我愣了神,但只是一瞬,他很快又站直了身,负手,眼含笑意。他这棵松竹身上终年积压不化的雪,好似很早以前便已经化开。此时恰逢云开见月时,淡淡月光散落他肩头,倒像是一棵挺拔于日光下的雪松。见我半晌没回神,他眼底笑意彻底荡漾开去,轻笑出声。笑声极富磁性,轻轻擦过我的心头,我能感觉到耳朵逐渐提升的温度。“莫要笑了……”我小声的控诉着,却换来他更加放肆明媚的笑。虽觉得羞恼,可心底又安逸非凡。临走前,我对他说:“不管是谁要害我们,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。”回去的路上我犯了困,在马车上睡着了。梦里无非是些前世杀戮,那些凄惨画面至今还会在我梦中游荡。后来梦境逐渐变为今生,变成今日的刺杀。醒来时却并不心慌,因为背后始终站着一个慕容斐。即将抵达洛府,我撑着下巴凝思着。上辈子并没有遇到过刺杀,或者说,这一世的确要比上一世凶险万分。我敛上有些干涩的眼眸,细细思索。自打我决心与宋时渊和离以来,许多事情都在慢慢脱离他们原本的轨迹,不是结局变更,便是时间的提前或者延后,大体上的一些天灾人祸,还在我预料当中。可就是这一次次的改变,如今大齐的处境已然和前世截然不同,而我的处境更是前世的我梦中才有的。历经那么多变化,日后即将面临的,将会时更多不可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