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斐似是瞧见了我,笑意散去,蹙了眉头,眼里掺了忧心。他是瞧见江红玉在我身边了。很快,他与宁安郡主便分开了,径直要朝我走来。“不赌没关系。”江红玉依旧贴在我耳侧,若是叫旁人看了去,定要以为我与她是多么亲昵的姊妹。“不论他选谁,你都会输得一败涂地。”她权当我与慕容斐之间存了私情。若是慕容斐选了郡主,我就暗自伤神,永是个弃妇;若是他选了我,郡主威仪,我定然没有好果子吃。可这些与我何干?我和慕容斐,并没有逾矩了男女。我一言不发地转过身,没去理会她的挑拨,也没去承接慕容斐的忧心。江红玉骤然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,看得我眉头一紧。她掠过我,大步朝前走去。我转过身,便看见她到了宁安郡主身边,俯身行礼,很快便一见如故似的与她攀谈起来。江红玉这人,最擅长笼络这些小辈。四下都是恭贺之声,高、官入宫,倒是没有几人理会边疆的疾苦。我也听不见江红玉同宁安郡主说了些什么,她们二人猛地抬头,阴狠的目光朝我这个方向看来。没来得及去细想,就被人唤了一声。“你……”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,我回过头,慕容斐出现在了我身侧。我毕恭毕敬地冲他行礼,仿佛不曾与他交好似的。慕容斐也负手而立,只敢稍拉近些我们的距离,却始终止于礼。我抬眼扫了一下他,没敢多看,怕让旁人嚼去了舌根。话语在嘴边踌躇,脑中忽然闪过刚才那二人狠戾的眼神,我撇撇嘴,话语便溢了出来:“你伤好些了吗?”“好很多。”听他这样答,我将信将疑,但也知礼地点头。“那信现下如何……”我话还没说完,几个官员便围上前来对慕容斐行礼,将他一下子唤到一旁去了。我只得退到一旁去,抬眼打量了一下那几位大臣。其中一紫绶我认得。是高峤高太尉,与我父亲交好,幼年时时常来我们洛府与父亲饮茶论剑。他早已没了年轻时候的一身傲气,反倒多了几分稳重从容,身姿依旧气宇轩昂。高太尉掌军事,现下他面上只堪堪挂着一个恭敬的笑,眼中却满是忧愁。他应该也是在和慕容斐说边疆战乱吧。想到这里,我抬眼看了一眼那璀璨辉煌的琉璃瓦,不由得扬起唇,讽刺一笑。大齐王朝如何,其实与我无关。重活一世,我应做的不过是让宋时渊和江红玉罪有应得,再救下我的亲人和慕容斐。可这一世从宋府出来后实在太入世,亲眼见了百姓如何困苦,实在难作壁上观。罢了,我摇了摇头,不让自己再想太多。生生灭灭与我无关,我要做的是不让慕容斐被暗杀,不让父兄覆灭。就算这样想,心头还是有些空落落的。“洛小姐,”身后传来千竹的嗓音,“关于那事,殿下让我来转达给您。”宫宴大殿前,往来人群众多,熙熙攘攘,四处都是耳目。于是我与千竹便绕到了屋后小园中。此处人群稀少,偶有端茶送水的婢女匆忙走过。环视周围一圈,确保没了其他耳目,我才小声开口:“那两封都有结果吗?”千竹摇了摇头:“本以为会是那位封地上的民间用语,但不完全一样,改动颇多,就连那边的人也都看不出一点大概来。”我点点头,想来也是,昌黎王也不会留这么大一个破绽开的口子给人发现了去。“那这两样东西岂不是没半点用?”我苦笑一下。又白费功夫了吗?如果没记错,应当就是八月,慕容斐就要出征了。到时候出了皇城,许多事情都没办法再去查明,留给我的只有如何去保下慕容斐的命。想到这里,我脑袋突然刺疼了下,我闭了眼,抬手揉了揉太阳穴,胸中含了浊气一片。“倒也不是全然没用,”千竹有些忧心地看着我,“这纸上有些词句殿下反倒能认出一二。”“哦?”“有些西夷字。”我愕然,眼珠一转:“那现下……”“得去西夷一趟。”我了然点头,捏着我的手腕,有些紧张地揉着:“说起这个,你可知道现在前线军粮短缺……”“这些消息昨日已经入宫了,”千竹无奈的面下也藏了愠色,“只是恰巧赶上了陛下生辰,不过今日应当会有动静。”千竹的意思就是慕容斐的意思,既然他这样说了,那我也就安了心。我不想再看父亲在边疆受苦了。“殿下还说……”千竹沉默良久,又幽幽地开口了。我抬眼看他,发现他现在一副别扭模样,犹豫几下,才开口:“殿下说叫小姐莫要担心,他与郡主只是情同兄妹,并无私情。”“啊?”我愣了愣神。什么啊,他该不会以为我吃味了吧?我一时无言,垂头叹气,语气幽幽道:“这种事情,不与我解释倒也无妨。”虽口中这样说着,心里又隐隐生了几分暖意。他待我确实是很真心,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,只晓得要保下他的性命。届时再一点点还清吧。我这样想着,可又私心觉得,也许已经还不清了。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千竹闻声皱眉,随即脚尖一点,如燕般飞入一旁树干。我转身,恰巧看见一婢女抱着一个木筐,正直勾勾地看着我。我下意识转身要走,她却快步上前,一把拦住了我的去路。“这位姑娘你……”“贱人,”我话还没说完,婢女倒骤然开口打断了,“叫你惹我们郡主!”说完,忽地把那木筐打开,往地上一倒,瞬间,数条紫色毒蛇扭、动着身躯从中抖落。我瞪大了眼,惊呼一声,被吓得连连后退。幼时被蛇咬过,从此我便很怕蛇,现下腿都早已发软,面上更是惨白。那婢女站在一旁笑得阴狠。毒蛇敏捷,眼看着就要冲我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