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嫁妆基本上都被我转移出去了。当年出嫁,洛家给的真金白银不算多,更多的还是些黄金地段的商铺地契。只是刚嫁入宋府时我懵懵懂懂不知所措,乖乖将嫁妆交给周氏。后来她与我说,那些铺子都倒闭了,地契也都低价卖出去了,我便信了。现在听江红玉这样一说,我恍然大悟。铺子是倒了不少没错,可最值钱的几处房产地契,可不一定贱卖了。我皱眉凝思片刻,道:“用的城东那三处地契?”江红玉不语,我转而看向周氏,却见她低着头,没了哭意,整个人蔫了下去,肩膀下耸,不敢抬头看我。那便是了。我心中登时升腾起一串三丈怒火,怒意翻涌上来时,却只余下冰冷的笑。当年将所有的信任全部交予宋府,应当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耻辱。我转过身去就要离开,却见屋外一家仆连摔带跑地进了前院。家仆满面惊慌,见了我忙跪倒在地,气喘吁吁地说:“夫、夫人,大事不好了,官府来人了!”“什么?”江红玉匆忙走出,随即便快步冲了出去。我跟在江红玉身后大步穿过抄手游廊,只听府外一阵议论纷纷。刚来到大门前,几个穿盔戴甲的士兵便站在宋府门前,正往府门上贴着布告。“啧啧啧!这么大个宋府,怎的还要官府来催还钱啊!”“是啊是啊!那江夫人的丽人坊黑心铺子赚了那么多钱,怎么现在还迟迟交不上罚金了?”“诶哟依我看啊!这宋府就是个纸老虎!”“对对,装腔作势罢了!”府外一众百姓七嘴八舌地讨论着,每一句我都恨不得出声称赞。江红玉又羞又恼,大步走到士兵面前,抬手就要揭下布告。她嘴里不满嘟囔着:“不是,又不是不会还钱,你们在门口贴这个干嘛?”“江夫人莫要擅动抗旨。”听了士兵的威胁,江红玉抓着布告的手一顿,只得悻悻然放下。一辆马车急匆匆赶到宋府门前,我定睛一看,心中感叹真是好时机。府外百姓纷纷闪到一旁,“吵什么呢吵什么呢!”宋时渊黑着脸从马车上走下,大步踏上台阶,恶狠狠的目光扫过大门前众人。“时渊……”江红玉像是见着了救兵,登时红了眼眶,抬手就要挽住他。宋时渊却没给她机会,怒斥一声:“全都闭嘴!散了!”好歹也是个大将军,一旦发了怒,那姿态也是相当唬人的。围观的百姓不想招惹是非,顷刻间便消失了。宋时渊这才稍松了口气。“时渊,你总算回来了……”江红玉又贴身上前,攀上他的手臂,眼里含着委屈的泪。“这些人都在欺负我们,一群见风使舵的……”“够了!”宋时渊冷冷地抽开自己的手臂,眉毛一横,“还嫌不够丢人吗?都给我进去。”大抵是从未被宋时渊如此对待过,江红玉顿时脸一青,只能呆愣地看着宋时渊甩下自己进府。我靠在门边,看这好戏一场,被周氏偷藏了嫁妆而生的心中郁闷又少了几分。大门一闭,宋时渊扭头看向我,一言不发。我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。怎么?是我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?“倾书……”话在他嘴里几经颠簸,最后他还是拉下脸来,“眼下府里情况你也知道,方才官府也让人催我们还钱了,若是十五日内交不上罚金,可能整个宋府都得抵出去了……”我双手环胸,头一回觉得这个高大威武的大将军,在我眼中如此渺小。“所以,”他又迟疑片刻,“倾书你如果还有钱的话,此时也可以给宋府解解难,你也不想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境地吧?”“哈?”我不由得笑出声来。“谁无家可归了?我又不是没爹没娘。”“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宋时渊慌忙解释起来,“你看若是宋府没了,你往后跟着夫君我就得流落街头了,我算了一下,我这边还剩的一点俸禄再加上倾书你手中的嫁妆,应当是刚好够的!你……”“首先,”我懒得听他废话,抬手在他和江红玉之间指了指,“官府催的是你们,与我可无关。”“其次,”我又看向前院厢房,“问我要嫁妆,你倒不如问问你娘我的嫁妆去哪儿了。”直到这时,宋时渊这个大孝子才听见屋里周氏的哭闹声。他似乎料到发生了什么,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,又大步走入厢房。我慢慢悠悠地跟上去,瞧见了周氏哭诉自己被打断腿,宋时渊关心询问的母子情深戏码。“行了,”我冷笑,“拿我嫁妆去赌的时候,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天呢?”那对母子登时一愣。哭闹声戛然而止,屋里顿时静可闻针。“倾书,你说什么?”宋时渊松开了握着周氏的手,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着我。他像是一匹过载的骆驼,而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,恰巧在我这里。我异常有兴致地欣赏着他那张苍白的面,心里好是痛快。“你方才不是问我的嫁妆吗?你瞧,你母亲的腿要治,马上就要花钱了,这怎么够呢?”我故作苦恼地摇头摆手。“不着急的,”宋时渊大步走上前来,目光灼灼,“这腿伤不打紧的,我常年在战场,这不过是个小伤,还是先还了官府的罚金才是。”闻言,周氏抬起头来,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好儿子。刚才医官同她说,若是三日内不接上腿,这腿就是彻底接不上了,那她就要成瘸子了。宋时渊是沙场将军,他不可能不知道。一时间,周氏面上风云变幻,叫人看不清情绪。“所以倾书,”他扯起笑脸来,伸手就要来拉我,“你嫁妆都藏在哪儿呢?”我匆匆后退,很是嫌弃地看着他。我问:“你现在是什么态度?”“啊?”他眼中划过惊愕。“我说,你现在是求人的态度吗?”宋时渊不可思议地看着我,眼里充满了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