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呸!什么下贱胚子?就凭你,也有资格想用棉被御寒?”被雪照的透亮的夜,马厩旁的小破屋内,李卿落比雪还白的脸,透过宽大的缝隙露了出来。她一张脸削尖瘦小,干瘪脱相,双目透出微弱的光亮,哀求的望着外面的奴仆,伸手想要救命。“我冷……我真的好冷……求求你们,给我一床被子吧……只要一床被子……”骨瘦如柴的手胡乱在空中挥舞着,就像一截干枯老皮又丑陋的树枝。老仆又是‘呸’的一声,抬脚狠狠将李卿落的手踹向一旁,痛的李卿落一声惨叫。后面几个来看热闹的,被这一幕逗得‘哈哈’大笑。“快瞧她,便是咱们将军府真正的血脉又如何?血脉又怎能比上十六年,真正的朝夕相处,深切真情呢?”“哎,就是可惜了咱们的大姑娘……在这贱人当初回府的第一天,竟然……竟然留下一封绝情书就……就离开了人世。”“还是以自焚的方式,她得多害怕,才能做出这种伤害自己,又让咱们全府都无比揪心的狠心事来。”提起往事,几个仆人都伤心的落泪了一场。许是越想越气,一个老仆捡起一旁的棍子,又从缝隙里伸进小破屋里,想要再教训李卿落一场。旁人拉住她:“她到底,如今也是将军府的二姑娘,别真的叫你弄死了。”“呵,弄死就弄死,还能咋的?难道你以为,如今夫人老爷,还有大公子都会再怜悯她吗?她早就该死了,在大姑娘死的那一日,她就该去陪葬!可怜咱们的大姑娘呀……”“是呀。自从大姑娘没了后,夫人神情恍惚,老爷也时常叹气。大公子更是变得喜怒无常……这一切,不都是这场真假千金给闹得?”“当初这贱人被寻回来,你瞧她那高兴的样儿?还没进府呢……咱们大姑娘就已经害怕的……害怕的才做出那样决绝的糊涂事来。”可到底,那仆人的棍子也没有乱捅下去,但他们却又将臭烘烘的马粪丢了进去,胡乱砸了李卿落一身。接着,这才众散离去,全然并未理睬李卿落费了好大的阵仗才将人唤来的初衷。而她,原本也只是想要一场棉被,抵御这屋内的寒冷罢了……屋外的雪,还在悉悉簌簌的飞落。马儿‘呼哧’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了下来。李卿落静静的躺在冰凉的木板上,只能费力的扯了一些稻草,敷衍的盖到自己身上。可她还是很冷,太冷了。冷的全身发抖,将草抖得落了一地。两日前,只因为她失手不小心打碎了李卿珠生前留下的一个茶杯,就被自己的亲哥哥李恪川给一巴掌扇在了地上。接着,他借着要好好教她规矩,长记性的由头,便让人将她关到了这臭气熏天,马厩旁的小破屋内。昨儿晚上,这场寒冬的第一场大雪,悄然来临。她冷的实在受不了,这才想要一床棉被。可是,这些仆人也因着李卿珠的原因对她恨极,借着由头,欺辱她至此。李卿落觉得,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场笑话。她哭着笑着,疯了一般,无助而又凄哀的盯着缝隙外的白色。她是不是,出不去了?早知今日,她当初,就不该回到李家。可明明,她才是李家真正的血脉……明明,她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,哥哥的亲妹妹啊。但在他们的心里眼里,全然都只有李卿珠这一个女儿和妹妹。十六年前,接生的稳婆悄然将她的孙女与自己调换了身份,然后抱着她回到了山野里,像对待猪狗一般的将她养到四五岁。从此,李卿落为奴为仆,连饭都吃不饱,连觉都未曾睡过一个整的,日日夜夜的伺候着他们一家。直到李家的人,突然寻了过来。她的真实身份被揭露,她竟然是被调换了身份的千金大姑娘!李卿落在迷茫中寻到一丝欢喜,在满心的期盼中被接回了金陵城。就连李家并未追究稳婆一家当初的行为,也并未深想。可是,在刚刚见到李府门口站着的爹娘,她还未真正靠近时,就听府内传来着急慌张的大喊声:“不好了!!大姑娘自焚了——大姑娘自焚了!!”李卿珠留下一封绝笔书信,说因为身份揭晓的缘故,她深知自己罪孽深重,自知欠了李府真正血脉太多,她本该腾开地方让一切回归原位,可又舍不得爹娘和哥哥的亲缘深情,怕他们不再爱她,所以宁愿死在这一刻……李卿珠自焚身亡,连带着李府十数间房屋都被烧毁。李卿落才刚刚回来,她茫然的望着烧焦的废墟和那具尸首,还不明白,为何会这般。还不等她再多的反应,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李恪川便狠狠扇了她一巴掌,李卿落霎时满嘴的血腥。“都是因为你!!如果你不回来,珠儿就不会想不开,就不会死!!死的为什么不是你!!!?”爹娘虽然将李恪川拉开,但是看向她的目光,也含着复杂和犹豫,甚至痛楚难熬。李卿落这才明白,他们是后悔了……后悔将她,寻了回来吧?从那日过后,李卿落便在为李卿珠的死而赎罪。所有人,都将李卿珠的死,推到了她的头上。阿娘将她安顿在一个最偏远逼仄的小屋子里,那里夏天很热,冬天很冷。府中的仆人,都给尽了她冷眼,暗地里骂她是扫把星,灾星,毒妇。爹从不多看她一眼。娘便是偶尔看见她,也是皱紧眉头,口中念着:“珠儿……我可怜的珠儿啊……是阿娘对不住你!阿娘想你,想的心肝都疼……”接着,便又是一场崩溃痛哭。李卿落竭尽所能的去讨好他们所有人。无论刮风下雨,她都会去给阿娘请安,亲手给阿娘做膳食,给阿娘捶腿捏肩。可是阿娘并不想多瞧见她,只让她没事不要出现在跟前。而她做的饭,阿娘让仆人倒去喂了狗,发现李卿落的亲近讨好后,甚至会拉下脸骂她:“你做这些有什么用?反正无论如何,也换不回我的珠儿了……”阿娘日日哭,患了眼疾。需要血亲割肉为引,以血入药,李卿落二话不说也拿起了刀子。可是后来,她亲耳听见,李恪川说:“那些药,都倒了喂狗去!真是臭的让人作呕!”小厮劝李恪川:“可是大公子,没有这些药,夫人的眼疾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