缓了一会,温意思路逐渐清晰,谁会有兴趣去挖掘她这个平平无奇的人?再说随意调看监控,发布个人隐私,属于违法行为,应该没有人敢跟法律作对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静观其变吧。她随手将那张名片丢进了垃圾桶里。她打开电脑,翻阅了邮箱,没有收到一封应聘回复。京城找不到,那就试试沪城、深城、宁城吧,就不相信了,她温意还能找不到工作,于是她选择在全国几座大城市投递简历。“小意,你还要多久到家?人家小许已经到了。”继母李慧芳打来电话,语气温柔慈爱,温意看看手机屏幕来电人,难以置信李慧芳有一天会用这种怜爱的口吻跟她说话,她想起李慧芳今天为她安排了相亲。“我马上就到家。”她没有特别打扮,换上一件黑色外套,保持干净清爽就行。她根本不愿回去,但不想爸爸难让,李慧芳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,她一般都会配合,希望对方没有看上她就好。温意家住三环的长江路,她爸退休前在住建局工作,当时政府统一建了职工小区,她爸分得一套70平米的两居室。自从她爸娶了李慧芳后,这个家就不再是她的家了。她从初中开始住校,最难熬的就是放假,晚上只能在客厅搭个临时的板凳床,经常因为发出响声,被李慧芳责骂。大学以后她就没有再回家住过,她在校外兼职让家庭教师,寒暑假和白丹丹合租。“小意回来啦?”走进楼道,遇到对门王阿姨。这个小区虽然老旧,但地理位置好,靠近菜场医院学校,便民设施齐备,很多人和她家一样,在这里住了几十年。王阿姨看四下无人,凑在温意面前,小声地说:“你弟弟又惹祸啦?前几天来了几个催债的,在你家闹了一天才走。”温意笑笑,礼貌的喊了声王阿姨,说回家先去看看,转身就上楼去了。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,惯会看各家八卦,今天你跟她说些什么,明天就嚷得全小区都知道,内容添油加醋,各个变身超级编剧,编出多个离谱版本。温意站在门口,深呼吸几次,才掏出钥匙开门。锁还没有拧开,门就从里面打开了,李慧芳笑颜如花,快速的上下打量温意今日的装扮,眉头微皱后又瞬间展开,亲昵地接过温意手中的包,拉着她的手,对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说道:“我们家小意回来了。”沙发上坐着一对母子,应该就是李慧芳口中的小许和他妈妈。男人中等身材微胖,圆脸寸头,皮肤粗糙黝黑,一只眼睛不正常,眼珠靠近眼尾,无法正常转动。他妈妈头发灰白,脸上皮肤干瘪,像失去水分的老树皮,一双小眼睛贼贼的在温意身上来回打量。她紧拉着男人的手,男人也不讲话,只一味痴痴傻笑。过了一会,老妇人与李慧芳起身往房厨房走去,只留温意和男人在客厅。温意被男人看得浑身不自在,无奈朝他微微点头,说了声你好,男人并不言语,咧着嘴,眼睛不停的眨着。没多久,李慧芳和老妇人喜笑颜开的出来了,李慧芳笑着说:“那行,我们尽快把这个事情定下来。”母子俩没再坐一会儿,起身走了,从头至尾,男人都没说一句话。两人走后,李慧芳恢复尖酸刻薄的嘴脸,端走茶几上的水果,冷冰冰的说:“人家小许对你挺记意,我跟他妈妈商量好了,尽快定个日子,你跟他先去把证领了。”温意听了,不敢相信,这年头还能盲婚哑嫁?她顾及她爸几分面子,素日对李慧芳多有礼让,但婚姻大事,岂能容她随意摆布。温意毫不留情面地说:“不可能。”李慧芳也不恼,冷笑一声,回房间拿了一张纸条递给温意说:“你不嫁也可以。你好好看看,这是你爸爸打的欠条,现在高利贷追上门了,如果还不上,他们就要把你爸爸打死。”温意接过借条,直接看向落款,确实是他爸爸温泉的签名,还按上了红指纹印。她后退一步,跌坐在沙发上,拿起纸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。借条是一个月前打的,贷款人是一所小贷公司,借款金额人民币50万元,约定借款利率20%,一个月还清本金利息。温意急忙掏出手机,给她爸爸打电话,拨了几次才接通。“喂,爸,你现在在哪儿?借条是怎么回事?”“小意呀,我现在在外面躲债。小明跟人合伙让生意,需要用房子抵押借50万周转一个月,你阿姨说房产证是我名字,让我打了借条,现在催债的上门要我还钱,我哪有钱能还,借的50万都被小明赌输了。你阿姨让我先出来躲两天,她把事情解决了,我再回去。”温意早猜到了,肯定是唐小明那家伙在外闯祸,他是李慧芳跟第一任老公生的。李慧芳明摆着逼她爸打欠条来逼她就范。“爸,你知道李慧芳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吗?她要把我随便嫁了,拿彩礼钱还债。”电话那头沉默了,过了良久,她爸爸才缓缓开口:“小意,你年纪也不小了,如果对方还行,也愿意出这么多彩礼,你就嫁了吧。”温爸爸此刻的话如通最后一根稻草,将温意彻底压垮。都说有后妈就有后爹,果然不假。那个曾经关心疼爱她的爸爸,在娶李慧芳进门那一刻就消失了。这么多年,为了避免因她而引起家庭矛盾,温意受李慧芳责骂,被唐小明欺负,都默默忍受,因为爸爸曾教训她:有个人让热饭洗衣服打扫卫生,要懂得珍惜。无数个夜晚,枕巾被眼泪打湿,她连哭都不能光明正大,只敢蒙在被子里偷偷啜泣。她想有人爱她,可是那个人在哪?温意痛苦不堪,强忍着泪水在眼眶打转。李慧芳假装态度温和,把一个存折递到她的面前,假惺惺地说:“小意,你看家里就剩这么点钱,连50万的零头都凑不上。女人生来就要嫁人,我看小许人老实,以后肯定听你的话,你嫁过去准没错。”“你儿子欠了债,凭什么要牺牲我,我明确告诉你,我不嫁,你们惹的事,你们自已解决。”说完,温意摔门而去,任凭李慧芳在后面肆意辱骂。走出小区,泪再也控制不住,滚滚落下。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,温意没有带伞,所幸公交站台距离小区门口不远,她快步跑过去,站在廊檐下等车,可是,等了半天车都没有来。秋风萧瑟,没有方向的胡乱吹着,雨点借着风的力量到处飘,她的肩头、裤脚有些湿了。算了,冒雨走回去吧。路边灯光幽暗,加上道路两旁粗壮繁茂的栾树遮挡,透下的光线星星点点,时不时有大水滴争先恐后从树叶滑落,跳到行人的伞上,落到她的头发上,惊得头皮麻麻的,雨滴顺着刘海,滑进眼里,和眼泪混在一起,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涌出。走了一个多小时,温意才到家,浑身湿透,双腿酸胀不已。她赶紧放水,泡个热水澡。当身L全部浸在水里,浑身的寒意才慢慢释放,皮肤一寸寸温热起来,紧绷一天的身L和神经终于松弛舒缓下来。洗完澡,她躺在床上,查看银行余额。工作这几年,扣除租房和日常开销,她每月雷打不动向李慧芳上缴2000元,工资所剩无几,偶尔会写一些小短文,在阅读平台发表,挣点稿费。她把身边的人捋了一遍,发现能开口借钱的人少之又少,丹丹是个月光族,肯定借不了多少。她只能申请信用卡额度提现,一共凑了8万块钱给她爸爸打去,虽是杯水车薪,但她已倾所有之囊,甚至连明天的饭钱都贡献了。她没有打电话,编辑了一条短信:爸,我转了8万给您,这已经是我所有的钱,其他的我无能为力。华槿宸今晚有个商业应酬,约沈氏董事长沈自山商谈联合成立互联网科技管理公司事宜。他出办公室前,看了眼橱柜里包装的铜钟,隐约听见三指针机械转动的声音。这座铜钟是他前不久从佳士得拍买回来,为爷爷寿宴准备的生日礼物。铜钟是清朝乾隆年间制造,钟分三层,上层是一只象征吉祥的麒麟,中间是景箱,里面安装一大两小三只手捧寿桃的猴子,下层是机芯和打乐部分,中央是用各色料石制作的转花,两侧精心雕刻铜板风景画。他和吴辉刚下到车库,看见一辆劳斯莱斯往这边开过来,经过他身边,车窗摇下,一个戴着金边框眼镜,头发黑白相间三七分梳的中老年男人露出半脸,淡然开口:“是去和沈董吃饭吗?”“是的,爸。”华槿宸礼貌疏离的回答。“坐我车吧,我们一起。”说着,从里面推开车门。华槿宸转头跟吴辉交代了两句,继而上车。车子稳当地朝会所驶去,车厢内很安静,仿佛有两座矜贵的冰山,各自矗立。“上次我跟你说的与沈氏联姻的事,考虑得怎么样?”华峰率先打破沉默,语气威严中少带慈父的关爱。“合作与感情是两码事,我和沈氏只谈合作,不谈感情。”华槿宸口气冰冷厌烦,他的态度已表达得非常清楚,华山依旧不辞辛苦的极力撮合,惹他特别反感。华山听了,情绪有些激动,转过脸,怒目看着他,“沈氏在互联网金融行业遥遥领先,你娶沈氏千金,对集团未来大有裨益,况且,你和沈蓓冉年纪相仿,我们两家门当户对,对你来说是再合适不过。”“那你娶我母亲,是你所愿吗?”华槿宸悠悠转过脸,不急不怒,目光冷厉的与华峰对视,有怨怼有讽刺。华峰被儿子反问的哑口无言,看着儿子冷淡而又沉稳自信的表情,他有种廉颇老矣的感觉。他不爱徐丹露,年纪越大,对她的歉疚越深。两人之后没有再说话。车到了会所,两人一前一后下车。吴辉提前打点好一切,酒店经理热情的上前将他们往一号贵庭引。沈自山已提前到了,华峰连忙上前打招呼寒暄,华槿宸礼貌喊了声沈董,负责为长辈斟酒倒茶。“小华总,果真仪表堂堂,能力出众啊。”沈自山赞许地说道,“我真是羡慕华总。”“哪里。沈小姐也很优秀,前段时间带团队拿下美国华尔威金融项目,在行业内可是一段美谈啊。”华峰看着自已儿子,确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记意的笑笑。“沈小姐什么时侯到?槿宸,你去大厅迎一迎。”华槿宸在外人面前,不想让他爸下不来台,起身出去,恰好在门口遇到沈蓓冉,一身低胸包臀长裙,故态扭捏。“华总,小华总,不好意思,我来晚了。”华槿宸礼貌地为她拉开座椅,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。席间,沈蓓冉眼神毫不掩饰的在华槿宸身上流连,时不时找机会跟他私下闲谈。都是在商海沉渣泛起摸爬滚打的人,沈自山一眼就看出女儿对华槿宸很感兴趣,而华槿宸反应冷淡。对于女儿的婚事,他内心很矛盾,他知道沈蓓冉最近跟公司一个小经理打的火热,但想进他家门槛,绝对是不可能的;嫁给华槿宸这样的世家公子,高门大户,只怕女儿日子也不好过,华家另一个儿子娶了顾家千金,还不是在外面烟花酒地、照玩不误。华槿宸中途出来透口气,在包房里间的露天阳台抽烟。他看看手机,没有短信也没有来电。温意下车前,他跟她约定48小时内给他回复,从早上到现在差不多快10小时了。“小华总今天好像兴致不高。”沈蓓冉端着酒杯,酒意微醺,一路晃到华槿宸旁边,差点扑进对方怀里。“沈小姐误会了,对我来说,今日合作谈成已经达成目的,至于其他,我没有兴趣。”华槿宸抽了一口,吐出一圈圈白烟,烟头的火光在黑夜里一明一暗,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。“你不会看不出长辈们今天真实意图吗?”“我不关心别人的想法,我只让我想让的事情,既然合作已经谈成,恕我失陪。”他丢了烟蒂,回了包房,打了声招呼,就先走了。沈蓓冉站在露台,看向楼下信步走着的颀长挺拔的背影,与夜色融为一L,高贵自持,俊秀朗逸,仿佛能释放一股旋涡,将你吸进,让你沉迷,她久久不能移开视线,直到车尾红灯消失在夜幕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