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嫁衣。 看中清晰的水银镜中的女子绞面、涂粉、描眉、点上胭脂、抹上口脂。 素净的面庞明艳喜庆了起来。 她模样生的显小。 圆脸盘子,笑起来眉眼弯弯,时至今日仍有几分小姑娘的干净。 她一笑。 水银镜中的女子也跟着笑了起来。 为她上妆的张嬷嬷笑着道:“春花姑娘上妆后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,能娶到这么好看又能看的娘子,可是傅将军的福气!” 前来贺喜的娘子们一叠声的应和着。 春花本就抹了胭脂,被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着,忍不住羞红了脸颊。 连着耳根子、脖子都染上了浅浅的红晕。 凤冠霞帔,浓妆艳抹。 上妆完毕,屋子里的夸赞声更高了。 春花望着镜子中的自己,有一瞬间的恍惚。 这是……自己? 当真是自己……? 竟变得如此好看? 她有些不敢置信,下意识的在满堂的娘子里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。 直至夏宁出现,手里捧着一块盖头。 鲜艳的红盖头,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和鸣,祥云丛丛。 今日为了衬托新娘子。 夏宁打扮的低调,穿着暗红色的衣裳,嵌着一圈白色的毛领,看着分外暖和。 今日,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艳阳天。 她穿的厚实,面庞上了妆,眉眼俱笑,瞧着精神熠熠。 只是她刻意敛着,目光、语气化成温柔笼罩着眼前的眼神不安又激动的新娘子。 嘴角微翘了下,笑着道:“吉时已到,得盖上红盖头,辞别娘家人,该出门啦。” 春花昂头望着她:“夏先生……” 视线落在红盖头上,眼瞳恍惚了瞬,随即泛红。 这是—— 夏宁当年大婚时用的红盖头。 按礼制,她的身份不得用这龙凤的图案。 “先生,这——” 夏宁抖开红盖头,金线绣满,泛着耀眼的金光,低声道:“今日你是从将军府嫁出去的,这盖头也是用得起的。” 她将红盖头递给身旁的喜事嬷嬷,继续说道:“只要我在一日,便是你的娘家人。” 屋子里一阵无声的哗然。 春花忍不住要落泪,却又怕哭花了脸,连忙低下头去,不让眼泪淌在脸颊上,“多谢夏先生……” 声音也哽咽了。 喜事嬷嬷捧着红盖头上前,劝道:“佟娘子,这还未出门还在娘家里可不兴哭的哦,快快不哭了,盖上盖头新娘子要拜别家人出门咯!”。 这一声后,外面候着的唢呐笛子锣鼓响起,奏出欢快喜庆的音色。 盖头盖上,由着喜事婆婆搀扶着出门。 在花厅里,夏宁与耶律肃坐在上座,看着堂下的春花向拜别,随后被人群用着出门去。 能算得上春花娘家的人只剩下杜婶娘一人,眼见着小姑娘穿着嫁衣出门去,高兴的又哭又笑,眼泪怎么也止不住。 夏宁担心春花今日娘家人太少,边让雪音、张嬷嬷、荷心、暖柚几人都一齐送嫁,送嫁打头骑马的是陆圆。 七八岁的少年,穿一身喜庆的长袍,腰背笔挺的坐在马鞍之上,已有俊逸挺拔之意。 送嫁队伍的热热闹闹。 虽不及当年的夏宁大婚的排头,却也比小门户的姑娘出嫁来的体面许多。 红妆连绵。 奴仆丛丛。 在出了将军府不远处时。 外头忽然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。 春花坐在马车里,心不由得高高的吊起来,恨不得立马掀开帘子去看,却被同行送嫁的张嬷嬷摁住。 “新娘子得稳重些,哪好轻易抛头露面给外人看去。” 春花这才收回手,细声细气道:“劳嬷嬷帮我看一眼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?” 张嬷嬷嗳了声,掀开帘子看去。 不过一息就缩了回来。 动作急切。 春花更是心慌了,连忙问到:“嬷嬷,是什么事?” 嬷嬷哎哟了声,替她高兴的险些要笑出声来,双手握住春花的手,压着声音激动道:“是傅将军!他来迎亲了!就在前头——” 春花愣住。 嬷嬷还在说着:“傅将军当真是有心了,更是给了佟娘子极大的尊重与脸面啊!” 傅家虽曾家道中落过,但凭借着傅崇一人为傅家挣回了尊重,再加上耶律肃辞去辅国公一位,今后不在披甲上战场,身为副将的傅崇已是朝中的新贵。 而春花,虽在兖南乡也为自己挣了些体面。 比起夏宁,比起傅崇,她是高高的嫁进傅家。 女子高嫁,男方不会前来亲迎。 可他还是来了。 春花也像杜婶娘似的,又哭又笑。 急的嬷嬷怎么都劝不住,只得小心翼翼的给她擦眼泪,生怕哭花了妆。 进了傅家大门。 拜堂结亲。 她攥着手中的喜绸,手中生津。 锣鼓喧天,唱和着送入洞房! 小院里的丫头们陪着春花,也学着当年的模样,荷心偷偷拿了糕点塞给她吃,干噎的直捶胸口。 四个丫头年龄相仿。 春花虽是后到的,但与几人很是亲近。 她如今能嫁入高门,众人自然也替她开心。 她们吃着笑着,便是连雪音也忍不住笑了出声。 外头的宴席久久不散。 几人也不敢打瞌睡,干脆凑在一起嗑瓜子聊天,聊的都是这些年各自的经历。 荷心说,圆哥儿愈发大了,几乎不在小院里歇息,如今娘子身边的事情她们沾手的也是,几乎都是将军一手包办,她们彻底闲了下来,等到娘子离开将军府后,她也打算嫁人了,在说这句话时,荷心垂着眉眼,在喜烛的映衬下,染上了些许羞涩。 春花意外,问到许了什么人家? 荷心难得扭捏,不肯直接说。 暖柚急的直接说了出来,是个同乡的男子,如今在农庄里做了个小管事,是张嬷嬷牵的线。 雪音捧着茶盏,闻言,也掀起了眼睫,饶有兴趣的问了句:“就是隔三差五不是送糕点、就是送绢花的那人?” 在众人热切的视线下,荷心才点了头,后用帕子捂着脸,推了下春花,羞得满脸通红:“今儿个可是春花姐姐的好日子,你们嬉闹我作甚,要闹——该闹她才是!” 暖柚笑着倒在她身上,指着春花,“那可不成,春花姐姐面皮薄,若是闹的狠了,坏了今晚的好事可就遭了——” 春花本就紧张。 天色愈黑,就越紧张。 这会儿被暖柚这么一说,又羞又紧张,脸若红霞遍布,急的要跳起来:“吃了几盏茶你就装醉了不成!从前你可不是这么能说的性子!” 三人推推搡搡的。 女孩儿的笑脸凑在一起,瞧着那般美好。 偏旁边的雪音漫不经心的说了句:“你们再闹下去,晚上她可就要真不肯了。” 春花红着脸扑倒她身上去,“连雪音也愈发不正经了,我瞧瞧,是不是也许了人家——” 这下,变成四人闹在一块儿。 笑声连连。 闹到守在外头的喜事嬷嬷笑着摇头。 一人高嫁,一同侍候的姐妹几人还能如此嬉闹说笑,这份情谊,已是不易。 加之喜事嬷嬷早早得了兖南夫人的吩咐,只要里头的佟娘子不出格,坏了今日章程,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由着她们闹去。 里头闹的正欢。 雪音忽然听了下来,语气平静的说了句:“傅将军回来了。” 荷心等人却是不信。 只当她是闹不过她们,揪着她不放时,门外传来喜事嬷嬷恭候的请安声:“见过将军。” 里头的几人立刻慌了身。 七手八脚的忙着给春花整理衣裳、发髻。 收拾的动静大了些,传到了外头去。 傅崇今日大喜,席面上少不得被灌酒,这会儿喝的已有些脑袋发晕,正要推门进去时,听见里头慌乱的动静,却又停了下来,转身同身后的侍从说道:“我喝的多了些,去厨房端一盏醒酒汤来罢。” 侍从转身就去。 喜事嬷嬷要替他推门,也被他温言制止。 “不必,我站站醒会儿酒后再进去。” 便是连喜事嬷嬷也心中感慨,都说武将五大三粗不知道疼人,可这位傅将军,却是真心将里头这位娘子摆在心中。 这句话,自然也传进屋子里。 等到傅崇推门进屋后,春花已端坐在床沿上,盖着红盖头,嫁衣之下的女子紧张、局促,即便被盖头挡着,他也能看出来。 挑盖头。 交杯酒。 喜结连理。 但是做完这些,春花已不敢直视眼前的男子,她的夫君。 仪式结束后,两人各自去更衣洗漱。 卸去白日里的妆容,换上轻薄柔软的寝衣,喜房里点着炭火盆,烘得发热发闷。 众人退下。 两人对坐在床沿,她垂着视线,仍旧不敢看人,卸了妆后,脸颊的绯红似是比方才还要红艳几分。 傅崇伸手,抬起她的脸。 男人的语气一如他的面容,温润如玉,“从方才起,为何不看我?” 但他的眼神却是强势而炽烈。 春花只觉得他手指捏住自己的下颚那处滚烫的厉害,心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,愈发不敢看人,偏头,想要闪躲。 傅崇这一次不曾依着她。 一手揽着她的肩膀,一手拨开被面上的桂圆红枣等,微微下压用力,将人抵在柔软的被褥之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