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疆败退。 南延乘胜追击,直取西疆边境之城。 一路赢得顺理成章。 虽耶律肃等人此次发兵,对拿下西疆势在必得,眼下过于顺利也让两位国公起了疑心。 是否西疆内有诈。 又或是这只是一招声东击西。 耶律肃遣派出暗卫,潜入西疆内部,用了些许手段混入了西疆皇室之中。 西疆皇帝病重后,朝中权势被第一皇子景拓拿捏在手中,而他们也知道这位皇子心狠手辣,手段残暴,此次他们追击如此顺利,更不像是景拓的作风。 暗卫潜入后,真的打听出来些东西。 譬如—— 第一皇子景拓根本不在西疆。 他会去哪儿? 一想就知! 衡志韶带领大军继续攻打西疆,而耶律肃则亲自带着一万精兵,日夜兼程赶回南境—— 也幸好及时赶回。 留守南境的三千将士,只余下不足五六百人。 伤亡惨重。 而衡志韶带领的大军攻破西疆城墙,他智高近妖,西疆经景拓改革,皇室之中自然有不满他的皇族,使些伎俩、予些好处,轻而易举就逼着西疆大开城门。 南延军入主西疆! 大战告捷,喜讯传回南延。 大军班师回朝。 但将帅耶律肃却不曾同行。 朝堂之上,定国公衡志韶呈上耶律肃的折子。 【边疆已平、国已安定,臣已完成当年太皇太后之托,恳请陛下允臣请辞辅国公、骠骑将军之职!】 朝堂一派哗然。 主帅打了胜仗,民心高涨。 正应当是要论功行赏之际,他却连京城都不回了! 且不论陛下、朝中大臣如何看待这件事,这天下百姓要如何议论! 更有文官直言,将军打了胜仗却不回朝复命,执意留在南境,南境遍布他麾下良将,而之前名扬南延的兖南乡夫人更是将军的那位夏夫人,他们两人在北方名声煊赫,齐齐不回京城留在南境,莫不成是想要在南境称王不成?! 自然也有其他大臣跳出来为耶律肃说话。 吵得不可开交。 此次大战,定国公衡志韶本就孱弱的身体更虚弱了。 甚至连站着上朝都无法支撑住。 少年皇帝赐了他一把椅子,允他坐着上朝。 即便坐着,也是虚汗频出。 在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,衡志韶忽然掩唇,一阵闷咳不止。 像是要把肺也一并咳出来似的。 听的人胆战心惊。 朝堂之上才安静些许。 衡志韶拿下掩唇的帕子,苍白的脸上,唇上却是染上了鲜艳的血色,他看向诸位大臣,嗓音沙哑无力,“诸位怎么都不说了?” 无人敢说一句,‘这不是怕大人咳死’。 耶律珩适时开口,“衡卿身体抱恙,朕理当允衡卿回府修养,只是……”少年皇帝沉吟一声,眉间早已没有他这个年纪的青涩,语气担忧的道:“朕尚年幼,此次收服西疆,更有诸多事宜要仰仗衡卿与太傅二位,还望两位爱卿保重身体。” 这一句话,表达了对衡志韶的关心与青睐。 却也不曾忘记宋太傅。 足以能见这位少年皇帝,已逐渐长成。 衡志韶强撑着起身,拱手谢恩:“多谢陛下。” 宋太傅也出列谢恩。 短暂之后,耶律珩才问,“关于辅国公折子上所言,衡卿有何见解?” 衡志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。 而是说此役大胜,主帅功不可没,可十多万将士亦有功,因战而丧命的将士更应该抚恤其家属,南境接连两次大战,皇恩也因恩及南境的百姓、东罗擅自出兵偷袭南境更应当问罪,有许多的事情等着陛下裁夺。 坐在高高帝位上的少年皇帝沉默片刻。 “依定国公之言,朕会定夺此事。” 下朝后,耶律珩留下了衡志韶在御书房内。 不同于在朝堂之上,他端坐于帝位,隔着距离,便有些看不真切。 在御书房中,两人离得近些。 他才发现,在登基时目光中仍有怯意的少年皇帝,短短两年里,已成长为不露喜怒哀乐的年少帝王。 不令人窥探出他的心思。 这方是帝王。 衡志韶知他留下来,想问什么事情,先一步开口:“陛下可是,西疆第一皇子是死于谁手?” 耶律珩疑惑了声,“不是肃表哥么?” 私底下时,他才会褪去不符合年纪的深沉。 衡志韶缓缓摇头,目光平静的望着他:“景拓率万人攻打南境,彼时南境已经因东罗长达数日的偷袭筋疲力竭,南境即将被攻破时,辅国公及时赶回,景拓为了杀出一条路,挟持了夏……夫人。” 少年皇帝诧异了瞬,“是肃表哥的那位夫人?” “正是。西疆人围攻夏夫人,她为了活命,用抹了毒的匕首刺伤景拓,致使他事后毒发。” 他说的极其平静。 眼前却频频浮现,他之后赶回南境,看见的夏宁。 合了下眼,掩住眼中的情愫。 耶律珩对耶律肃很是仰慕、青睐,再加上他曾见面夏宁几面,无论是她身上经历的种种事迹,亦或是她与表哥的事迹,都令他颇为喜欢这位表嫂。 他想了想,跟着问道:“肃表哥留在南境,难道是因夏夫人?” 衡志韶颔首,“夏夫人身受重伤,臣离南境时尚未苏醒,不宜挪动,辅国公留在北方,也有照顾夏夫人的原因。”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,递给耶律珩:“这是辅国公托臣交给陛下的手信。” 耶律珩连忙取出来仔细阅看。 信上所言,与衡志韶说的并无太大出入。 夏宁病重,他为了照顾她无法回京复命。 他在信中直言,自己这一生不负南延、更不负太皇太后、耶律皇室对他的抚育之恩,如今他已为母亲复仇,收服东罗、西疆,南延边境安稳,文武更迭,今后需要的是更多的能人武将。他唯独负了一人,至今他终于可卸下重担,应对当年的诺言,还望陛下成全。 …… 一年后。 兖南乡热闹拥挤,来往商队,口音混杂。 一排排铺面紧挨着,一派欣荣繁华。 而在正街之后,一户僻静的院子里,紧闭的院门被猛一下推开。 五月的阳光洒满院落。 廊下,一名女子坐在圈椅之中,膝上放着针线篓子,捏着银针的手在绣绷上翩飞。 黑发用一支绒花簪子挽起。 女子面容明艳,美如画中的娇娘。 只是,脖子上缠绕着丑陋扭曲的伤痕。 衣袍下的身躯削瘦的过分。 院中的宁静被推门声、奔跑声打破。 紧接着,就是一道朗朗的声音传来:“干娘——娘——娘——娘!!” 人尚未至,声音先行。 女子抬起视线,嘴角嗪着浅笑,望着跑来的七八岁大的孩子。“跑这么急做什么?” 嗓音无奈,却有着温柔。 几年的时间里,陆圆的个子拔高。 此时,夏宁坐着,他站着,得昂起头,才能迎上他的视线。 在外人眼中,这已经是一个知世事的年纪。 可在夏宁面前,他仍是那个一着急就会吞字的圆哥儿,他热烈、阳光,笑起来的模样朝气朗朗,爽利的答道:“义父要带我去狩猎!我急着回来取弓箭,我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了!这一次,我定要给娘打一直漂亮的红狐狸回来——”他咧嘴笑着,“给娘做一个手筒。” 他的干娘最喜欢红色。 他牢牢记着。 夏宁闻言,笑了声,“好,那我就等着圆哥儿的孝敬了。” “那您等着啊!” 说完后,拔腿就要跑回房里去取弓箭,却被一道声音绊住了脚。 夏宁顺着看去。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跌跌撞撞跑出来,笑的甜似蜜酿,叫声娇憨,“圆哥哥……” 陆圆大步流星上前,弯腰,双手掐着欢姐儿的腰肢,轻轻松松的将她抱了起来。 他一抱,欢姐儿笑的眼睛都没了。 一声声圆哥哥叫的愈发甜。 陆圆捏了下她的脸颊,“哥哥要去打猎了,欢姐儿在家乖乖听婆婆的话,记住了么?” 七八岁的孩子,对待小孩子,口吻已是大人般模样。 欢姐儿似懂非懂,睁着圆溜溜的眼睛。 陆圆无奈叹一口气,“算了,先陪着哥哥收拾东西罢。” 欢姐儿搂着他的脖子,蹭着他的脸蛋,“圆哥哥。” 对这个‘不太聪明’的妹妹,陆圆极为疼爱。 一大一小去屋子里收拾东西。 夏宁继续做着手中的针线。 不知何时,耶律肃站在了她的身侧,指腹撩起了垂落下来的散发。 血气不足,她被斩断的头发长得极慢,长了又断。 即便挽发,也总有散发落下。 她顺着手指的方向,朝他看去。 眼中的眸光又温柔了些许,问道:“圆哥儿回来可高兴了,说是您要带他去打猎。”。 褪下战袍后,他有了许多空闲的时间。 多是陪着她养伤。 怕她思念京中人物,还把陆圆接来了兖南乡。 小院里愈发热闹。 耶律肃颔首,“陆圆的弓箭学的不错,从前在京中繁忙抽不得空,如今正好闲下来了,带他出去历练。” “他一回来,便说要猎只红狐狸赠我呢,”夏宁笑了声,看着眼前的男人,兖南乡平静的日常,磨去了他眼中的冷厉,问道:“那您可有什么要赠我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