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上顾晚异常笃定的神色,艾文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笑。她说:“可是我没去。”顾晚顿住。嗯?“原因也很简单,我没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,也没有因为工作繁忙无暇抽身去做骨髓鉴定,而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一旦去了,那么我就会从我当时的高度重新跌回到谷底去。我不愿意重新再来一遍贫穷的曾经,那段崎岖艰难的路,我也不愿意再重爬一遍。”艾文坦诚的表情让顾晚觉得很是不可置信,又脊背发冷。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。是自己的孩子。怎么会忍心,怎么能舍得?“……那然后呢?”顾晚不想去听接下来的故事了,却还是忍不住这般追问。“然后……我女儿的父亲及她的继母确实很疼爱她,他们花费了大价钱,后来总算找到了骨髓合适也愿意捐献骨髓的人,我女儿终于得以化险为夷。”顾晚无声地松了口气。那就行。那还行。“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心狠?”艾文突然笑着看向顾晚,她表情重新归于了平静,眼睛没红,自嘲讥讽也淡了,甚至于看上去好像她的心海都一点波澜没掀似的,“心狠到,我的人生里只有我是第一位,只要我能过的好,我能狠心舍弃下一切其他的东西,包括我的爱人,及,我当时难产了二十多个小时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鬼门关,才终于勉强得以生下来的女儿。”顾晚被说沉默了,因为一时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。“每个人的人生都该是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,这是很正常也很理所应当的事情。”顾晚斟酌着言语,“凡事,想要爱人首先就是得先爱自己。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样做是自私,顶多就是利已主义。”顾晚避过了艾文给出的是否心狠的这个答案,她试着把话题引向了利已。艾文眼眸似乎微有颤动,过了很久她突然扯唇轻笑起来。“也是。”她伸手无声地搭在眼尾处,像是在顺势擦拭眼尾溢出来的泪水似的。“如果我认了我的女儿,她可能就会彻底失去她父亲和继母的疼爱,她在知道她有这么个亲生母亲的时候,也肯定会感觉无比的崩溃和绝望吧。这样看来,还真的是我离她越远越好。”顾晚未置可否地垂眼。没做回答。“谢谢小姐。”过了许久,艾文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,像是困宥于她心口多时的郁闷愁苦都得以消散,她微笑,“谢谢你。”顾晚也回以微笑:“不客气。”“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突如其来地说这些?”艾文给自己倒了杯冰水,喝后精神都跟着清醒了些,可她的眼神却好像突然变得迷蒙起来,她皱眉想了想,半晌才说:“可能是因为小小姐,完美满足了我脑海里对我女儿的假想——我想,我的女儿三四岁的时候应该就是这样的,乖巧懂事,会认认真真地跟她的父母说今天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和学习到的东西,会撒娇卖萌,让父母哄她睡觉。”顾晚心里突然变得沉重了些。是啊。签订了那种协议后,艾文应该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了,更是甚至连女儿的脸都想象不出来,还要靠着别的形象来做寄托。“小姐,没必要用这种感慨同情的眼神看我。”艾文却在注意到顾晚的眼神后,很快又笑出声,“因为就算现在让我重新回到以前,我依旧会选择前程和金钱,而放弃她。”顾晚:“呃?”顾晚艰难地想了想:“艾文姐还真是很坦诚哈。”“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。”艾文扯了扯嘴角,“加上我本身就是情感淡漠到近乎冷血残酷的人,所以这样选择也很正常。之所以发出这种唏嘘感慨,是我突然有些羡慕小姐你。”“羡慕我?”顾晚有些茫然地指了指自己,有些搞不太懂:“羡慕我能有女儿在身边吗?”“不是。”艾文眼神坦诚通透,“我是羡慕小姐的身世,如果我拥有和小姐同样优渥的生活条件和尊贵的地位身份的话,我就也能完全不顾及孩子父亲,而选择独自将孩子生下来。同样自信笃定地跟别人说——我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即便没有亲生父亲的参与,她也不会缺爱。”顾晚:“……”呃。某种程度上,这种话也是能完全说得过去的。普通人试错的成本显然没有她试错的成本高。她甚至可以一直错,反正一直都有家里人给她兜底。但艾文不行。“呃……我有些好奇,艾文姐你现在从事经纪人行业,是孩子父亲给你找的工作嘛?”顾晚有些好奇——难道艾文孩子的父亲,就是慕容公司的某个高层吗?“不是,我已经跳出了温室。”艾文毫不犹豫,“因为那份工作虽然挣得不少,但却喂不饱我那与日俱增的野心,如果我想变得更加强大,那我就需要在我稍微强大些后就主动地逃离他的羽翼,奔赴外面的碧海蓝天。而如果我想要跟他分庭抗衡的话,自然就需要走到顶点的位置,逼他不得看见我,试着平等地去思考我给他提出的要求。”顾晚有些费解地皱起眉,“你们,后来反目成仇了吗?”不然互利互赢岂不是更好吗?为什么要分庭抗衡?顾晚不懂。“不算是反目成仇吧,只是我反悔了,我想撕毁协议,把我的女儿要回来。”即便是说这种话,艾文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。顾晚讪讪地笑:“到底是自己的女儿,怎么可能会真的做到视若无睹呢……”“能啊。”艾文依旧平静淡漠,甚至都有些油盐不进了:“我之所以想要认她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弥补她缺失的母爱,是因为前两年检查身体的时候,我发现我当年难产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导致我终生不能再怀孕了。那么这种时候,我自然要为我的以后做打算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