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姑娘春巧刚刚跟难民营里的婶子们上山摘草药回来,她笑眯眯地跑进来,晃了晃安庆的手臂道:“爹爹,我今天采了好多草药呢。”正出神的安庆被推得趔趄,差点儿带着怀里的孩子一块儿摔了。春巧急了:“爹爹,你怎么了?”安庆抬起头,春巧这才看见,安庆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。“爹爹!你是不是病了,我去叫郎中!”春巧扭头往外跑。安庆拉住她:“别去,春巧,我撞见鬼了。”春巧回头,满脸的愣。她跟着郎中给人包扎伤口,也学会了郎中给人治病的把式。她把手背贴到爹爹额头上,片刻后,她收回来。额头不烫,应该没发热。“春巧,我没病,我——遇见萧清尘了!他就在难民营,还陪在太子身边!”安庆声音喑哑。每说一个字,都好像有刀子在戳他的嗓子。“我去杀了他!”春巧转头去找刀。要不是那狗官草菅人命,她一家六口人,也不会只有她跟弟弟活了下来!“春巧,我们不能坏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儿,你忘了,太子殿下说过,他会替咱们报仇的!”安庆死死摁住春巧的胳膊。春巧瘪了瘪嘴,扭头埋进安庆怀里,声嘶力竭地哭起来。安庆摸了摸女儿脑后,“春巧乖,会报仇的,咱们的仇,都会报的。”安庆目光放空,望向了棚子外的天。两日后,皇宫之中。一小太监袖笼里藏着密信,弓着腰,踏入许云恒殿中。“殿下,南边来的信。”立于许云恒身侧的谋士将密信接了过去,挥挥手,把小太监赶了出去,他才回身,双手将信交到许云恒手上。许云恒使用药水,涂抹在空白的信纸上。几息过后,纸上缓缓映出字迹。须臾,许云恒笑了起来。谋士惊诧,小声道:“殿下?”“我的太子大哥可真是好手段,竟一连拿下几名朝廷命官。”谋士蹙眉:“殿下,此番太子回宫,怕是会更得陛下的钟爱,届时我们就被动了。”那日从养心殿回来,陛下明显待皇子冷淡不少。这个时候,太子又屡屡立功。这日后,皇子还如何在宫中自处?谋士也忧心忡忡。“无碍,且让他出风头吧,他的好日子,也就只有这几天了。”许云恒大笑,笑得阴恻恻的,谋士心中骇然。他正要询问,大殿门口传来响动。许云恒跟谋士一同看了过去。仿若透明人的熹贵妃,竟直戳戳地站在那里,望着他俩。熹贵妃面庞紧绷,唇线也抿紧了。谋士心里一咯噔,正要跪下行礼。熹贵妃摆摆手:“你下去。”谋士回头看了许云恒一眼,得了首肯,他弓着身退出大殿,将门掩上。“母妃,你怎的过来了,今儿个没去漪澜殿?”漪澜殿正热闹着。司设监从旁协助,神宫监配合从宫外来的智涵观主,在漪澜殿设置了经堂、灵堂和神殿,开始了为期半月的祈福。陛下下令,后宫高位嫔妃若不到场,便是心生恶念,见不得四皇子平安顺遂。所以这几日,后宫中妃位以上的几位妃子、贵妃,还有皇后娘娘,卯时初便赶至漪澜殿,一直到夜色深浓,亥时已过,才可以离去。头一天斋醮科仪,第二天开始,一直到倒数第二天,便有小道士不停地诵经。今天已是第三日。熹贵妃看着许云恒,叹了一口气。许云恒垂着头,在心里骂起殿外伺候的宫人。熹贵妃何时来的,为何没人禀告!他跟谋士的谈话,她是否听见了?又听见了多少?熹贵妃到底不是他亲娘,会不会向父皇跟皇后告发他?许云恒心里乱糟糟的。熹贵妃又沉默着,他心里就更是慌乱。“云恒,陛下让你着手准备太子的冠礼,你准备得如何?”熹贵妃终于开腔了。太子加冠,可是国之盛事。宫中十二监,还有宗人府詹事府,统统都得动起来。陛下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云恒,是信任他。可云恒终日待在殿中,也不见出去与人商议,还把谋士叫了来,他到底在做什么?“母妃,父皇吩咐下来的事情,我自当好生准备着,等太子从江南回来,我定能给他一个惊喜。”许云恒虚虚握拳,淡淡道。熹贵妃听出来他在敷衍,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愁绪。“云恒,你跟太子终归是兄弟,体内流淌着皇家血脉,这世上再没有比你们兄弟俩更亲近的人了。”熹贵妃说教起来,许云恒听得烦,神色肉眼可见地不耐烦起来。熹贵妃瞧见,又叹了口气。“云恒,并非母妃说教,你要明白,你大哥是太子,是你父皇中意的太子,你跟太子关系和睦,你父皇才会满意你,日后若是……你太子哥哥也会照顾你的。”熹贵妃满腔心意,许云恒听着,眼里尽是厌恶。许枫霖是太子又如何?古往今来,废太子还少吗?父皇现下只有四个皇子,老三跟老四都还小,争不得。他许云恒凭什么不能坐上那个位置!“云恒,我还要去漪澜殿,你——好自为之吧。”留下这句话,熹贵妃走了。殿门重新合上。许云恒嘴角微微抽搐。“都给本殿滚进来!”殿外的宫人被许云恒命人拖走,一顿好打。他并不觉得出气。他总想着熹贵妃说的那些话。她是在暗示提点,还是在威胁恐吓?怀着满心犹疑,他动笔,给萧清尘写了一封密信,叫底下人飞鸽送出。祈福第四天,漪澜殿中。皇后从卯时坐到日中,四个多时辰过去,耳中鸣鼓声、奏乐声、宣词声错综交杂,钉子似的往耳里灌。殿中的焚香味重,本就身体不适的皇后皱眉忍耐。折腾了数日,她眼下青黑一日深过一日,厚厚的妆粉都遮盖不住。嬷嬷心疼她,穿过跪坐在蒲团上的道士,走到皇后身边,笑声道:“娘娘,奴婢替您在这里守着,您回去歇息吧。”皇后的脸色实在难看,又扑了一层粉,白得吓人。皇后摇头:“陛下下旨,不可违背,现在什么时辰了?”嬷嬷瞥了眼自鸣钟,淡声道:“回娘娘的话,午时快过了。”皇后撑着额头,轻轻摆手。嬷嬷无奈,只好退下。又过了一个时辰,把刚刚睡过午觉醒来的四皇子抱出来的欣贵人朝皇后走来。皇后正头疼着,一时没发觉。欣贵人格外尖细的嗓音就传进耳里。“皇后娘娘,您若是实在不愿留下,就回宫休息去吧,妾身自会禀明陛下,不会给皇后娘娘惹麻烦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