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物,蠢货!皇帝嫌恶地看着他,喉咙像卡了一根刺,咽不下去,想吐出来就得连肉带血,伤及自身。大殿安静,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的旨意。贩卖私盐是犯了大晟律法的死罪,不重罚不足以示天威,震慑天下。但事情棘手就棘手在主犯不是别人,正是皇上的儿子。文国公匍匐在地上,手指紧叩着地面,心里忐忑不定。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。他是让人动了手脚,把祸水往定王身上引,但从未让人做那本假账。纸包不住火,在贩卖私盐的那一刻,他知晓自己是站在万丈悬崖边。皇上对五大世家愈发不满,明里暗里都在架空他们手上的权力。文国公不甘心啊,他为大晟江山鞠躬尽瘁,耗了大半辈子的心血。当初要是没有他们五大国公在旁辅佐,先帝哪会这么快就平乱开国,从柱国大将军一跃成为一国之君。狡兔死,走狗烹,飞鸟尽,良弓藏。萧家的人得到了这江山,转脸就忘了他们这些搭桥铺路的人。文国公不愿坐以待毙,抱着那点侥幸心理告诉自己,只要挣够了银子,他就辞官隐退,再不过问红尘俗世。没想到,最后还是晚了一步。思及此,文国公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萧承渊,眼色复杂阴晦。诬陷定王的假账,孙世荣的证词,应该都是他计划好的。大晟摄政王何其聪明,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揣测君心自不在话下。他什么都知,何故要帮他?上方,皇帝坐在那里沉着脸,一言不发。定王挡在文国公前面,他要想除掉文国公,就必须牺牲这个儿子,否则难以服众。他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江远安。朝廷之事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江远安的女儿与定王有婚约,若是定王出事,文信侯心里不知道会如何想。近半年来,边关部落蠢蠢欲动,其他国家也虎视眈眈。江远安手里还握着二十万大军……皇帝烦躁不已,一时拿不定主意,沉脸看着萧承渊,意味不明地问了句。“承渊以为,朕该如何处理此事?”萧承渊好似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,想了好一会儿才道:“大晟律法,贩卖私盐者,无论缘由,杀无赦。”皇帝攥紧了手下的扶手,原本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。好一个杀无赦!他神情阴仄,大手一挥道:“摄政王此言有理,律法不能废,那就——”“父皇,儿臣斗胆,想给三哥求个情。”安王萧云适推着轮椅上前,拱手行礼,声音清浅温润,无声地抚平了人心中的焦躁之气。萧承渊眉梢微挑。啧,这大染缸的水可是越来越浑了。安王虽不良于行,却是几个皇子中最得皇上宠爱的一位。他无心政务,喜爱琴棋书画乐等风雅之事,算是个逍遥王爷。素日上朝他都是安静地坐着,从头到尾都不会说一句话。如今他会为萧云霆求情,众人很是意外。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,他身为皇子更应该谨言慎行,今日无论是何下场,都是他罪有应得”,有人求情,无疑是给皇帝了一个台阶下,他松了一口气后佯装训斥,不耐烦地摆了摆手,“好了,这里没你的事,退下罢。”“父皇,儿臣相信三哥他已经知道错了,夫子常说,知错就改,善莫大焉,三哥犯的是死罪,儿臣不敢,也不能求父皇饶恕三哥,儿臣只求父皇能看在往日情谊上对三哥网开一面,留他一命。”萧云霆见势,连磕了几个响头,低声下气地求饶:“父皇,儿臣知错,儿臣真的知错了!求父皇饶儿臣一命!”太子萧云邕叹了口气,忍了又忍,终是上前了一步。“六弟所言极是,儿臣也恳求父皇,饶三弟这最后一次。”“侯爷,太子和安王都上去给定王求情了,皇上八成会改变主意,定王好歹是您未来的女婿,您不上去意思一下,就不怕定王日后会……”说话的是内阁侍读学士吴大人,平日里与江远安有几分交情。江远安冷哼一声。定王心思再多,跟文国公这个半截入土的老狐狸相比,还是差得远。手段不够还沉不住气,以后他这个老丈人岂不是要天天给他收拾烂摊子?!江远安又嫌弃又鄙夷,蓦地,他神情一顿,想起了家里的江婉泠。大夫说她的脸烧的太严重了,用再好的药也恢复不到从前了,还有身上的伤,日后定是要留疤的。定王若是没了,婚约只能作罢。到时婉泠该怎么办?谁愿意让自家儿子娶一个毁容的女子进门?于是乎,江远安耷拉着一张脸,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。“请皇上开恩!”说完,他直起腰,就等着皇上让他退下。结果,皇帝突然问了句:“那江爱卿不妨告诉朕,朕应该从何处开恩?”他有意留那个逆子一命,但总得拿出一个理由不是。“……”江远安虽是武将,但自幼喜欢读书,肚子里也是有点墨水的,有些场面话是张口就来。可他如今搜肠刮肚,把大晟律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,也没憋出一个字。这情早知就不求了,反正定王也死不了。眼瞅着皇帝的脸开始晴转多云,他只能硬着头皮道:“定王是臣的女儿所钟意之人,为人父者总希望自己的子女得偿所愿,一世无忧……臣斗胆,请皇上全了臣的这份私心。”“江爱卿为朕南征北战,劳苦功高,看在江爱卿的面子上,朕就饶这个逆子一次。”皇上冠冕堂皇地说完,当即下旨。萧云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,杖责一百大板,褫夺王爷封号,降为皇子,日后没有圣旨,不得入宫。废文国公爵位,贬为庶人,杖责八十大板,即日驱逐出京,男子世代不得入朝为官,女子不得入宫为妃。两人家产全部清缴,上交国库。其余涉及此事的人,全部杖毙。皇上顾念萧云霆与文信侯的姻亲关系,留了几分余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