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远安看着头顶光秃秃的树枝,忽然沉默了下来。过了一会儿,他移开了目光,视线缓缓落到江姝柠的脸上。他笑了笑,语气带着看破一切的淡然:“君为臣纲,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若真如你所说的这般,那我也只能认了。”江远安又何尝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,不过是他没得选罢了。除了手里的兵权,他实在不知该用什么东西去求皇上。江姝柠想起皇帝的所作所为,实在没忍住,低声骂了一句:“愚忠!”江远安怔了一下,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瞬间瞪大了眼睛,不可思议的神情中带了些惊恐。他一脸警惕地看向四周,而后上前半步,声音压的很低很低,几乎快要听不见了。“你是想让我造反?”“……”这句话,一下子给江姝柠整不会了。不是,他是怎么从“愚忠”两个字联想到了“造反”?更甚至江远安还真在脑海里认真想了一下,吓得不轻。“不行,不行,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,我死了倒无所谓,但不能把你和你祖母也连累进来。”江姝柠觉得心累,已经不想解释了。她叹了一口气,道:“祖母身体不好,萧承渊要纳妾的事你先别让她知道,至于和离的事我自己有办法,你就不要替我操心了。”江远安看着她,有很多话想说,到最后只点了点头,化为一句“只要你过的好,不论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会支持你。”风渐起,吹的江姝柠眼睛疼。她嗯了一声,嗓音有些含糊,“回去吧。”江远安笑笑:“我看着你进去再走!”江姝柠架不住这样的江远安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甫一进门,就见江景煜迎面走来,她没来得及刹车,鼻子撞上了坚硬的胸膛。两人闷哼一声,默契十足地各退一步。江景煜也是服了她了,一边揉着胸口,一边伸长脖子朝她身后瞅了一眼。“青天白日的,没狗没鬼你跑这么快魂儿会追上你吗?就不能看点路,长点心?”江姝柠哼了一声,嘟囔了一句,“长心干什么,最后还不都是喂了狗。”她的声音太小了,江景煜没听清,皱眉道:“你是不是在骂我?!”江姝柠:“……”他和江远安果真是亲生父子,一个会比一个多想。“你是打算出门?”江景煜也没瞒她,挺实诚地说:“这不是听到了皇帝让萧承渊纳侧妃的圣旨,打算去揍他一顿,给你出出气。”“揍谁?皇——唔!”江景煜听的眼皮一跳,连忙捂住了她的嘴,把后面几个字堵了回去。“江小柠你是不是受了刺激,活的不耐烦了?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?你想死可别拉着我垫背!”江姝柠推开他,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圈,语气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。“堂堂七尺男儿,檀辞阁阁主,竟如此贪生怕死,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我哥,我嫌丢人!”江景煜明显被气着了,吃人般恶狠狠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江姝柠。正准备回怼时,他突然笑了。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江姝柠心里发毛。江姝柠打了个寒颤,骂他了一句神经病。“还有心情骂人,看来你也没那么伤心,”江景煜摸了摸下巴,说的煞有其事,接着话音一转,“天下男人多的是,回头我就给你找一群比他萧承渊好一千倍,一万倍的男人!”说罢,他搂着江姝柠的肩膀往外走,“走,哥带你吃香的,喝辣的去,今天过后,你就忘了那个负心汉,潇潇洒洒地过自己的日子!”江姝柠哪有功夫陪他吃吃喝喝,挣脱他的手臂,跑了两步挡在他面前。“我有事要和你说。”江景煜眼睛一眯,冷哼一声:“我看你是有事求我帮忙!”他嘴上这样说,脚却已经朝着书房走去。江姝柠跟在他身后,进了书房,把门关上。转身,江景煜已经坐在太师椅上,双手环抱在一起,好整以暇地看着她。炉子里通红的木炭烧着茶壶,里面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。江姝柠用帕子垫着,把壶垫起来,沏了两杯茶,递给江景煜一杯。江景煜嘴挺挑的,嫌弃没洗过的茶有股陈年苦味,不肯喝。“行了,你少给我来这套,直接说吧,又想让我帮你干什么。”江姝柠哦了一声,拉开他对面的椅子,坐姿端正,一脸认真地开口:“我想进先帝皇陵!”“你没事儿进先帝……”话刚说一半,江景煜脑子白光一闪,立刻反应过来了,“你要找半边莲?”“嗯。”“可你上次不是说不需要了,怎么这会儿又反悔了?”江景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,眼睛微微眯,“你实话告诉我,这半边莲是不是和萧承渊有关?”“半边莲在先帝皇陵,先帝是他爹,当然和他有关。”江景煜舌尖舔了下空腔内壁,被她这理直气壮的言论给气笑了。“别在这儿和我打马虎眼,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!”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。江姝柠要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,那江景煜就是一只道行极深,幻化成人的千年老狐狸。眼见着糊弄不过去,她只能承认。即使到了现在,即使萧承渊伤害了她,她仍旧遵守着当初答应他的话,不告诉任何人他中银蚕蛊的消息。但江景煜也不是那么好骗的,江姝柠垂着眼帘,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,才编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。“萧承渊之前打仗留下了旧疾,复发时会影响他执剑,他知我医术不错,所以与我做了笔交易,给了我一大笔银子,让我帮他把旧疾治好。”江景煜不知半边莲的功效,信了大半。他的意思也很明白,萧承渊不仁不义在先,她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,浪费精力给他治病。没给他下毒已经是手下留情了!江姝柠神情疲惫,语气带了些哀求:“哥,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,你们就别管了行吗,我自己会解决好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