岫钰连忙起身去顺他的后背,还想按护士铃叫人来看看,但顾景曜摆手,沙哑道:“不用。”自己喝了几口水,压了下去。他咳得肺部隐隐作痛,乏力地靠回床头。日薄西山,光线西移,淙淙暮色里,他因为瘦了一些,眼窝变得更加深邃,眼眸也变得愈发深不见底。“海葬也是一种殡葬方式,不用费那个功夫去葬几件衣服。”他嗓音嘶哑。“好歹四时八节有个祭祀的地方,总不能让她当孤魂野鬼,到了那边还缺钱用吧?”岫钰道。顾景曜看他:“你还信这些?”岫钰无奈一笑:“如果是自己在意的人的话,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”都是这样的,斯人已逝,生者能为他们做的事也不多,都是抱着“万一有用呢”的想法,反正也费不了多少功夫,花不了多少钱,就当是求个心安。但顾景曜没心,举手之劳的事情也不愿意做,“没必要”三个字,让岫钰也哑口无言。“我只希望,你不会在某个半夜突然惊醒,醒来不会觉得胸口疼得喘不上气。”岫钰经验之谈,但顾景曜不以为然,岫钰说服不了他便也算了,但他跟秦颜晚好歹相识一场,回头还是会让人去烧纸钱。他也没有别的事了,起身,“我先回去了,你也别太辛苦,身体更要紧。”“嗯。”然而他走后,顾景曜就喊来何清:“去办出院手续。”“可是您的身体……”顾景曜疏漠:“医生说了,现在做不了手术,只能吃药慢慢调养,在这里养或是回家养,都一样。”“……是。”何清现在不怎么敢忤逆他的意思,立刻替他收拾东西出院,送他回东海岸。顾景曜进了门,首先注意到鞋柜空了许多,放眼看去,清一色的男士皮鞋、运动鞋、室内鞋,都是他的鞋——秦颜晚的鞋子都被收拾走了。他抬头看进客厅,其他陈设并没有太大变化,但“空了”的感觉还是如同空气,侵入他五脏六腑。他又闷声咳了两下,径直上了二秦。何清站在客厅里,顾景曜没让她走,她就还不能走。她想起之前为秦颜晚请的月嫂和厨师还没有打发走,便去将她们的工资结算清楚,让他们离开。一边结算,她一边在心里想,还好,还好秦颜晚的“怀孕”只是顾总放出的假消息,否则那天就是一尸两命,那就更可叹了……结算完毕,月嫂和厨师都离开了,顾景曜也从二秦走下来。何清发现他换了一套黑色西装,胡子也刮了,转眼又是身价千亿的顾总了,愣了一下:“顾总,您还要出门吗?”顾景曜整理着腕表,他以前的气质清贵,现在多了几分晦暗,显得肃冷,愈发的不可近人:“去西宫,程氏的副总在等。”啊!何清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,懊恼道:“对不住顾总,我险些忘了。”顾景曜没有责备,准确说,是没有理会,换了皮鞋就走出门。何清连忙追上去,打开车门,顾景曜坐上车,忽然说:“重新帮我找一套离公司近的房子。”何清下意识问:“您不住东海岸了吗?”东海岸是他最喜欢的房子,他都住了五六年了,怎么突然要换……顾景曜阖上眼皮,何清莫名感觉自己可能又失言了,连忙低头回了“是”,关上车门,绕去了副驾驶上车。车子启动,何清心底掠过一个念头,他换房子,是不是因为,东海岸有太多秦颜晚的痕迹,他不敢面对?那这个不敢面对,是难过?痛心?还是杀了人的不安?回避?这些除了他自己,应该没有外人知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