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靖王终是酷爱屠城,此事世人皆知!”宰相王祥冷冷的再度张口:“试问,一个嗜好屠城的人?如何为帝?若然为帝,那岂不是四海万邦,均笼罩在杀戮与恐怖之中?”靖王李墨那锐利的眸子直射向王祥,“本王屠城不假?可本王屠的是谁?是北地的五胡,是大漠的西羌,是南中的蛮夷,是西南的山越,是那些勾结敌国在大夏境内叛乱传教的贼道!”说到这儿,李墨叹息一声,“是啊,四十九年前邪马台国屠大夏四十万黎庶,你们都已经忘记,如何还能记得百年前‘八胡亡夏’,本王倒是要问问宰相与诸位公卿?何谓‘饶把火’?何谓‘不羡羊’?何为‘和骨烂’?何谓‘两脚羊?’”这…果然,王祥被问住了,支支吾吾的不能张口。李墨却再说,“宰相不敢说,本王来说,曾经的八胡素有食人之习,他们犯我大夏之际,老瘦男子谓之‘饶把火’,妇人少艾者名为‘不羡羊’,小儿呼为‘和骨烂’,又统统称为‘两脚羊’,本王不过是屠了他们几十万人,他们虐杀我们的何止百万?何止几百万?龙夏之血仇,好不容易能报了,你们却说本王热爱屠城?四海万邦笼罩在本王的杀戮与恐怖之中?可悲,可笑!”穆云璎第一次在宫廷中听到李墨如此侃侃而谈、掷地有声,忍不住投来支持的目光。可只是一下,她的目光便被另一道满是斥责的目光打断,是父亲穆自常,他仿佛在警告穆云璎,穆家效忠的是女帝,她与靖王这一世不可能!反观宰相王祥,他又急又怒,“我只说今日事,谁与你论当年!”李墨笑了,“宰相大人是与本王论今日?可殊不知,本王屠这八胡之前,他们年年冬季寇边劫掠,他们每年又屠了多少夏人?只说今日,宰相大人好大的气量,你不妨问问他们,是否还怀念乱我大夏,几欲亡我大夏的当年?”这话一出,王祥彻底语塞。他本想驳斥靖王滥杀无辜,可事与愿违,当靖王抛出曾经那八胡与大夏的血仇时,似乎,即便是屠城这样的行径,也能站得住脚,无法辩驳。事实上,此举在百姓中让靖王呼声极高。只是…在世家眼中,这样杀戮成性的帝王根本无法控制!见王祥冷汗直流,穆自常只得硬着头皮说道:“屠城一事且翻过去,但靖王好大喜功却是不争的事实吧?这些年,我大夏天朝上国与邻国小邦建交,一言不合,靖王就带兵征伐,说是开疆拓土,殊不知这是四处结仇,引得天下诸国忌惮于我大夏!”“那些亡国贵族更是纠集一处,单单每年对我大夏朝廷重臣的刺杀就不下百余次…靖王你是武艺高强,他们近不得身,但总归要为这大夏朝廷考量?这些年,哪一日我们过的不是心惊胆战!不瞒你说,若非女帝继位,安抚诸邦,承诺不再肆意犯境,老夫十余年…还没睡过一个踏实觉!”提到这些亡国贵族的刺杀,一众公卿纷纷颔首,连连称呼:“是啊,是啊…”靖王李墨却是再度冷笑,笑这些公卿百官纸醉金迷的日子过的太久了,已经忘了曾经大夏受过的苦难,丢失了夏人本该有的脊梁与傲骨。“哪个国家强大了不对弱国动武?哪个女人漂亮了不被男人惦记?利刃在手,易起杀心,权大无边,必是腐朽。兵多将广,武器精良,不发动战争开疆拓土,征服四方?难道养着传宗接代?当年秦朝一统六国,方有今日大夏朝之疆域,弱国自古就没有话语权,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天下,想要活着,那就必须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!”“荒唐!”穆自常气的直跺脚,“我们臣服万邦,不是靠武力,而是靠修德,我泱泱大国自古便是以德服人,以理服人…蚕食弱小,那是卑劣所为!”“修德?”李墨对这群大族公卿已是彻底无语。他自知道,他们提的修德是修孔圣之德。可是…“穆族长没有去过沙场吧?”李墨先是抛出这么轻飘飘的一句,继而声调骤然抬高,“本王告诉你,在沙场上,敌人的屠刀砍到你脖子上时,你跟他讲孔圣之德没有用!敌人的狼牙棒挥过来时,你那藏着孔孟之道的天灵盖也照样接不住!本王替你们扫清了周遭小国、肘腋之患,奈何穆族长与诸位公卿倒像是都活在梦中啊!”“大胆…”穆自常的小儿子穆宏听到父亲受辱,忍不住爆呵一声,“这里是宫廷,这里站着的是女帝与大夏公卿,你若再无礼,我便宰了你。”初生牛犊不怕虎。穆宏是穆家最小的儿子,从小送入江湖门派中修习武艺,游历锻炼,或许他曾听说过靖王的威名,可终究是没见证过,再加上自持武艺高强,统领禁军,此番怒火之下,站出来为父亲出头。李墨自不会把这“牛犊”放在眼里。倒是因为他手按在剑柄上,副将玄云握住了佩剑,挑衅道:“上一个敢这么跟靖王说话的,是琅琊王氏的族人,就在宫门,血还没流干!你也要来试试么?”穆宏忍无可忍,拔剑砍去…玄云一动不动,似乎是打算等他靠近些再出手。在大夏龙骑中有这么一条准则,要么不出手,只要出手就一定要用杀招,一剑封喉——“锵啷啷——”两柄剑摩擦在一起,激出一阵火花,却不是玄云的剑,而是骠骑将军穆云璎,她出剑拦住了弟弟。被长姐长剑一拦,穆宏不解,连忙发问:“姐?你这是?”“退下!”“姐!”“再不退下!你便是一具枯骨了!”不容置疑的口吻,就好像穆云璎这一剑晚了分毫,今日除了宰相王府外,又一个大族要折损族人了。“退下!”这次是穆自常。回过神儿来的他,冷汗直流。靖王能来这里,那便说明,靖王还是讲道理,要讨个公道,要论个长短…倘若真逼得他不再讲道理的时候,那才是大夏的灾难,是五姓七望的灾难。穆弘收剑隐忍而退…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,李嫣然没有放在心上,李墨也没有放在心上。倒是这时,执掌户部的崔家族长崔镇南开口了,“靖王殿下息怒,容下臣为您算上一笔账。”李墨坦然的看着崔镇南,“有话就说——”“靖王且听…”崔镇南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算盘,一边拨弄,一边言道:“我们且以靖王组建的那三十万大夏龙骑的军费来算,光是他们的俸禄、口粮、衣服每年要花费的便足足二十亿钱,另外武器装备也不便宜,一把佩剑要六百钱,一匹战马更是要二十万钱以上。”“在大夏龙骑中,靖王又立下规矩,军功可换取对应的赏赐,一个胡虏的人头差不多值一斤黄金,直钱过万…靖王每一次大赏三军,动辄二十万斤铜钱,折合三十亿啊!”“靖王啊…”说到这儿,崔镇南面露为难之色,“其实,不是先皇不选你继位啊,是靖王你开疆拓土的速度太快了,咱们大夏王朝的国库支付不起了,咱们的税赋跟不上靖王铁骑的步伐啊,莫说是明年后年,怕是近五年的税赋都因为靖王的军费而耗空,国库实在是艰难啊!”崔镇南,这个清河崔氏的族长,他是第一个用哀婉痛惜的口吻向李墨讲述户部的苦衷…也试着去推测,武帝选仁熙公主继位的原因。大炮一起,黄金万两!不是不打,是大夏国打不起了!只是…李墨立时反问:“国库一年的收入是多少?”“七十亿!”“噢!”李墨眸色深凝,冷笑道:“你说我三十万大夏龙骑耗尽了国库五年的开销?那是三百五十亿?可这些年我大夏龙骑所有的军费合起来也不超百亿!何况,许多犒赏三军,均是本王拿缴获的金银,更有大量征战所得运入国库?”“五年开销?三百五十亿?这个亏空在哪?诸公心知肚明,本王本无意点破,但今日,户部要本王三十万大夏龙骑去背这个锅,本王只有两个字:休想——”三百五十亿;一百亿军费;二百五十亿亏空!女帝李嫣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,她的眸色中也闪过一丝别样的精芒,但只有那么一瞬,就被清冷的目光遮去。再纵观满朝文武,各族族长。这么多人,仿佛都因为与靖王的论辩,锐气消减了不少,后继无力。然而,这还不是最可怕的,最可怕的是…李嫣然太清楚了…舌战,论辩,这本是她这个弟弟最不擅长的啊!李墨的声音还在继续,“户部的亏空,本王倒是知晓一二,既今日这黑锅到本王大夏龙骑的头上,那本王便借机与诸公论道论道,聊一聊这二百五十亿军费落到了哪里?”果然…当这话脱口,整个此间,无论是各部尚书,还是大族族长,甚至是公卿百官都紧张了起来。一时间,一抹极致复杂的情绪与气氛笼罩其中,让所有人惶恐不安…倘若今日,靖王当真说出个所以然来,那他们——“那就先从五年前讨伐‘鬼师道’时的军费说起吧…”“够了!”不等李墨深讲下去,女帝李嫣然终于张口,“七弟,今日你来此,并不是论道这个的,不是么?”李嫣然的话将李墨的眸光引回她的身上。她用那饱含着姐弟情义,又不失女帝威仪的口吻继续说。“既是我们姐弟之间的事儿,那何必外人插手、论道,我们姐弟间自行解决——”说到这里时,李嫣然已经转身,向那长乐宫殿迈步,那闪烁着幽光的披风,像是指引着李墨,邀请他单独赴那深宫中一叙。没有百官;没有卫士;没有多余的耳朵与眼睛,唯独她们姐弟间的一叙!……